“易，果然是他”

阿卡丽瞧着远处的光景，自语一声，却依然皱着眉头，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苏木也恍然大悟。

沙滩上，决斗算是暂且落下了帷幕，奥拉夫又轻哼一声，不再多说，率先向着阿卡丽在崴里北边的院子离开。人群里菲兹和凯南就远远地瞧了眼苏木和阿卡丽的方向，却并没有过来，只是追上奥拉夫一起离开，两人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村民们很快就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等到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依然站在原处的易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却禁不住脸色一白，闷哼一声，踉跄着半跪在地。

苏木在远处瞧着愣了一愣，但阿卡丽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身上有伤。”

阿卡丽解释一句，之后便从礁石后面走了出去。

苏木也急急跟上。

临到易的面前，这位少年成名的剑术大师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便盘腿坐下，又解开身上的衣扣，露出腰肋间的伤势看起来像是被利箭擦伤，不过一寸的长度，可伤口却已经腐烂，血迹粘稠紫黑，显然带有剧毒。

“扛着这样的毒伤还跟奥拉夫那种不要命的家伙较量，你也是不知死活。”

阿卡丽抱着手臂站在易的面前，冷笑出声。

可易却摇了摇头，又伸手摘下头盔，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剑眉星目，长发洒脱，额头有两点红色印记，一如勾玉，一如圆月弯刀，相辅相成，契合有方。

“好久不见。”

他勉强笑着看向阿卡丽。

“你也长成大姑娘了。”

“嘁”

阿卡丽不屑地咂了下舌头，却沉默片刻，又蹲下身子，将挂在腰上的酒壶摘下，递给易。

“是好久不见，之前都没认出你来。那么，你头盔上那个可笑的护目镜是怎么回事？上次见你的时候它可不是这幅模样，你的品位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上次？上次得是十多年前了吧，你跟着梅目前辈一起拜访多兰大师的时候。”

易脸色苍白，一边说着，一边坦然接过酒壶，将酒水洒在自己的伤口上。酒水淋过，易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了许多，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嘴角都在抽搐。

阿卡丽只撇嘴。

“那是七度洞悉目镜，多兰大师为我打造的，用来看书。”

易开了个玩笑，顺便将酒壶还给阿卡丽。

“我昨天到的，你不在，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你的去向，那个叫奥拉夫的就非得缠着我要决一死战。我得等你，有要事，可他始终不肯放弃，我就跟他聊了整整一夜，聊了很多事，想打消他这个念头来着，只是没成。虽然没问，但我也大概猜得到，肯定是你被他纠缠得没办法了，所以就把给我卖了。”

说着，易用一只手拄着侧脸，似笑非笑地看向阿卡丽。

“准备好道歉的说辞了吗？”

“没。”

阿卡丽别过头去，扯了下嘴角，满脸嫌弃。

“你要是不来，他也找不到你，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怪我。”

“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易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倒也没有较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他和阿卡丽的关系还不错。

“那个一心求死的极北战士，如果能把那种易怒的脾气矫正过来的话不过那似乎有点难为他了。极北之地的狂战士一族，是天生在血脉里就流淌着狂躁的因子，几乎没可能平息他奋战时的燥怒，而那也是狂战士最为仰仗的力量。可惜，如果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弟子的话，或许还会反过来纠缠他，好歹尝试一下。”

易的表情里多了些伤感，似乎是因此触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阿卡丽则皱起眉头。

“无极弟子，算上我和我的徒弟，也就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其他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易沉默良久之后才终于开口。

“无极村的事我也知道，半年前就知道了。诺克萨斯的那些野蛮人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可哪怕我竭尽全力，也无能改变什么。无极弟子，反抗军战士，还有很多无辜的居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的眼前，却什么都做不到，一人敌一军也不过是个笑话。微乎其微，犹若蝼蚁。想要打破这样的噩梦，需要的是整个艾欧尼亚联合起来的力量，而不是个人之力。各自为战的话，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所以你听说了我在崴里的事，就跑过来找我，想通过我去劝说均衡教派加入反抗军？”

阿卡丽挑起眉脚，见到易点头之后，这才轻叹一声。

“均衡教派的理念不容动摇，这不是我说的，而我也已经抛弃均衡教派了，所以”

她耸了下肩膀。

两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阿卡丽才叹了口气，又揉了揉头发，换个话题。

“你这伤怎么回事？诺克萨斯人搞的？”

闻言，易轻轻点头。

“翁库沃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诺克萨斯的援军始终不断，可反抗军艾欧尼亚人崇尚自然和平，却被善良困住了脚步，甚至天真的以为诺克萨斯的侵略很快就会退走，彻底放弃。也正是因此，翁库沃的反抗军在接连的战事中不断损耗，物资和人员也都临近匮乏。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翁库沃就会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被诺克萨斯占领，而后长驱直入，给初生之土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这就是你跑来找我的理由？”

阿卡丽挑起眉脚，又摇头嗤笑一声。

“真是可惜”

“是挺可惜的。”

易转头看向遥远的海面，怔怔出神的片刻，而后才默然一叹。

“过度的善良只会害了自己，顽固迂腐的想法也成了生死临门的绊脚石。如果所有的艾欧尼亚人都能联合起来，诺克萨斯的侵略，也就不过一场笑话罢了。可也许诺克萨斯的那些人就是看中了这点，所以才会把更多的力量投入到侵略艾欧尼亚的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的援兵，翁库沃，真的要扛不住了”

“那只猴子呢？一个人就砸穿了诺克萨斯一个千人重骑兵队伍的猴子，叫什么来着？悟空？我这趟出去就是回均衡教派办点事，正准备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他了。”

阿卡丽继续问道。

然而，易却忽然苦笑起来。

“哪有一个人就能砸穿诺克萨斯一个千人重骑兵的猴子，那只不过是为了振奋军心的说法罢了。诺克萨斯的重骑兵装备精良，铠甲严密厚重，哪怕只是冲锋，就能把反抗军的阵容彻底撕碎。所以，在刚刚得到诺克萨斯有重骑兵支援的消息时，我就擅自做主去负责阻拦了。和我一起的，除了悟空，还有其他师兄弟们。去的时候，我们有接近三十人，可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说着，易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眶也微微泛红。

阿卡丽没再多说。

虽然不太清楚翁库沃的战况到底如何，但哪怕用脚趾去想也知道，肯定不容乐观。继续说下去，也不过是再触碰易的伤心事而已，可艾欧尼亚那些真正的领袖却大多坚持古老的守则，无论如何都不肯加入反抗军。造就了这些悲剧的，有诺克萨斯的责任，也有艾欧尼亚本身的责任。

最终也不过长叹一声罢了。

两人没再继续聊下去，而是简单收拾过后就起身离开。

算上始终一言不发的苏木，三人一起回去阿卡丽在崴里北边的院子，路上的时候才想起来互相介绍一下，苏木和易也算就此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却并没有多聊。

直到回去院子，进门就见到奥拉夫正收拾自己的行囊。

“你这就打算回弗雷尔卓德了？”

苏木略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声。

对于苏木和阿卡丽的出现，奥拉夫并没有什么意外，就和易一样，之前还在沙滩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苏木两人的存在。

“我没打算回弗雷尔卓德，当然，回去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奥拉夫丢开包裹，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手里还拎着个酒瓶。他直勾勾地看着苏木，又瞧了瞧阿卡丽和易，而后仰头灌下大口的酒水，顿了顿，这才重新看向苏木。

“咱们去翁库沃吧。”

“嗯？”

苏木愣了一愣，不太明白奥拉夫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旁的菲兹和凯南也满头雾水。

“别误会，我只是嗯，瞧不惯那些欺负弱小的家伙，对，就是这样。”

奥拉夫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

“所谓的战士，就应该挑战强者才对，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那是在侮辱战士的荣耀！诺克萨斯的那些人应该得到战神的惩罚！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且，战神什么的也肯定不存在，我也没听说过什么真正的战神，都是自封的。但嗯，总而言之，我就勉为其难地受累一次，和那些诺克萨斯人较量较量！还有最重要的理由，易说他有个叫悟空的徒弟，力气大得很，风格也跟我很像，我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对手！嗯，对，就这样！”

说完，奥拉夫就别过头去，一副心虚的模样，手里的酒瓶也一来一回地晃荡着，还在偷摸地瞧着苏木几人的脸色。

这家伙的心肠终究是不坏。

或许奥拉夫杀过很多人，伤害过很多生命，可就像他自己明白却讲不出来的意思一样，挑战强者，得到回应之后，是生是死都看自己的本事，那才是战士该干的事。杀人，或者被杀，也就无关善恶。可如果是欺凌弱小，肆意屠戮，便是大恶之道，哪怕像奥拉夫这种见惯了生死的人也看不下去。

阿卡丽和易笑了起来，菲兹和凯南都是。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奥拉夫嘴角抽了一抽，猛地瞪起眼睛，龇牙咧嘴，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却奈何谁也不怕。尤其菲兹，笑得更加放肆。

苏木也摇头一笑，却很快就收敛心情，仔细思考起来。

“始终固守一处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办法，哪怕咱们守住了崴里，诺克萨斯的侵略军还是可以通过别的地方进行登陆，只是在他们而言，如果拿下了崴里，联合作战就会更简单一些。他们上次吃了个大亏，也知道崴里是块难啃的骨头，如果再保守点的话，或许诺克萨斯的指挥官就会选择艾欧尼亚主岛的西北部进行登陆作战固守不能面面俱到，我赞成奥拉夫说的，集合现有的力量，守住翁库沃，加强诺克萨斯正面的压力，甚至逼得他们无暇再考虑其他位置的登陆战进行联合，以攻，代守。”

“以攻代守？不错的想法。”

“我也去！”

凯南和菲兹先后出声，一个还算沉稳，一个跃跃欲试。

阿卡丽也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既然智将已经发话了，那我当然也没意见，你的脑袋可比我们好用得多。”

只有易始终说什么，他就定定地瞧着苏木，眼神里满带意外。

先前见面的时候，他还以为苏木只是跟在阿卡丽身边的崴里村民，直到来的路上，经由阿卡丽介绍，才知道两人是朋友的关系，却也没有过更深的考虑。可眼前所见，并不熟悉的凯南和菲兹也就算了，阿卡丽也暂且忽略，但奥拉夫的性格如何，刚刚与之交过手易是再熟悉不过。

来自极北之地的战士，狂躁难安，又怎么可能听命于人？

虽不说听命，但奥拉夫在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却分明是在征询苏木的意见。或许应该说是，如果苏木不同意的话，哪怕奥拉夫再怎么想去翁库沃都会选择按捺下来。

“这个少年”

易悄悄眯起眼睛，似乎想要将苏木彻底看透。

但苏木却没时间考虑易在想些什么，只是捏着下巴来回踱步。

“临走之前，咱们还得给崴里留点东西，以免诺克萨斯的那些混蛋再起什么心思我需要帮忙，尤其是菲兹。我需要海兽，最好是足够凶猛庞大的，数量越多越好，让它们留在附近的海域里，组成一道天然的屏障。然后，沙滩也是个布置陷阱的好地方我还需要纸和笔，谁能帮忙去把村长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