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前走一截，墨殇的速度慢了下来，我叫她：“墨殇？”墨殇却不回答。

这里似乎到了矿脉深处，四周大块大块堆积着开采出来的原石和裸露在外的矿脉，手电光照在矿脉上反射出通透而璀璨的绿色光，这里的矿藏竟不是一般的铜铁，而是玉矿。

此时眼前又回到了之前的情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从墨殇强行打通的通道又变回最初的矿洞，散落的原石旁边零星地出现一些废弃的工具，墨殇的速度越来越慢了，看上去和午后散步一样，她又向前走了一截终于停了下来，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还有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墨殇笑道，“地胎是山川大地的孩子，他们的寿命几乎没有止境，可是这并不是说，他们是不死的。”

墨殇的话让我觉得不妙：“你说什么呢？别闹了，你是不是已经把地胎的力量停下来了？那你赶紧休息，这里已经是深层矿脉，我们离目的地一定不远了，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就去，早点办完事早点回。”

墨殇仰头，将头靠在后面的石头上，笑：“如过我没有记错，这里距离目的地确实是不远了，这一层的不是单纯的矿脉，是当年故意造出来的迷宫，没有正确的路线图的人只能在这里兜圈子，但是你不一样，你是通灵之体，这里拦不住你。”

“所以，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墨殇笑着，似乎是累极了，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我以为墨殇只是像往常那样，透支过度昏过去了，只要我喂她吃点东西，让她休息一下她很快就会再次睁开眼，虽然脸色苍白但是依旧不忘和我斗嘴，锲而不舍地损我。包里没有葡萄糖，但是有巧克力，我从包中翻出巧克力掰了一小块试图让她吃下去，可是墨殇却牙关紧闭，别说巧克力，就是水也喂不进去。更糟糕的是，墨殇她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

我努力了很久依旧无济于事，巧克力在我手中捏了太久，被体温融化成褐色的液体沾满了我的手，墨殇的衣领被溢出的水浸湿了一大片，我有些慌，可我却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我伏在她胸前，她的心跳很慢，声音很小。

墨殇要死了。

当我终于确认了这个概念的时候，我只觉得天真的塌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干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救得了墨殇，可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墨殇就这么在我眼前死了啊！我看着闭着眼坐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的墨殇，看了很久。那时候我脑子一片混乱，我不记得我究竟想了些什么，鬼使神差地，我将墨殇背了起来。

我把两个人的背包挂在自己胸前，把墨殇背在背上，这里没有岔路，不过那时候的我也没有心情去思考到底走哪一条路合适，打亮手电就迈开了步子。

那是我心中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这样背着墨殇是救不了她的我知道，拖着一个人走路我会耗费更多的力气我也知道，我还知道这里是一座迷宫，而墨殇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通灵体究竟为什么能走过去，又该怎么走过去。可是那时候的我对这些都不关心，我只一昧的往前走，往前走，走得累了就放下人歇一歇，歇够了就背上人继续走，这一层的矿洞极其复杂，岔路极多，遇见岔路我也根本不去用心想，随缘选上一条就进，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我抬起头看看天——其实是看不到的，我头顶上只有黑漆漆的石头，我开始说话：“墨殇啊，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脾气就那么不好呢？”

我们待在洞中的时间太长，手电的电力消耗过大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亮了：“以前我都没敢说，真的，你那脾气太臭了，动不动就损人两句，恶趣味上来了更是过分，把其他人全当玩具玩你都敢，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那次？对，就是秦岭那个假巫女墓，”想到过去，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他娘的简直就一疯丫头，直接把我们两个给扔进水里，掉下去跟掉进了抽水马桶似的，阿全都给你搞得溺水了。要不是我机灵，估计和阿全下场没差别。”

我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墨殇的回答，墨殇当然不会回答我，我就继续说：“还有，就上次在巫女城，你是要吓死我！这边笑嘻嘻地跟我说你不会去动那个机关，转头你就把机关按下去了，他娘的！你是地胎死不了，可我和阿全都是普通人啊！万一那个机关不是暗道而是暗器怎么办？那咱们是不是都得交代在那里？”

空旷而寂静的环境更容易激发人的回忆，曾经的一幕幕一帧帧在我脑中回放，我话里在埋怨，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不过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哎，你告诉我，你那人皮面具和换装易容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还挺实用的，等出去了有时间，你教教我？咱们哥们是什么关系，你不会小气吧。”

“对了，我有一件事好奇很久了，你当时用的人皮面具究竟是谁的脸？确实挺好看的，别说会所里你们家那个人看呆了，就连我都差点没忍住。”

“可是后来想想，那张脸却似乎不是那么好看了，哦，不是你的化妆术有问题，那张脸本质上还是很好的，只是时间长了最初的惊艳过去后，我还是觉得你原本的脸更好看一点。”

“看来你的脸就是大家说的耐看的脸，第一眼不怎么样，但是越看越好看。”我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然后摇摇头，“哦，不对，其实第一眼看你也是很漂亮的。”

“不行了，我分不清了，墨殇，你自己说啊，你应该算是什么脸型？”

“……”

我还说了很多，乱七糟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玩意，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我腾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眼前仿佛无尽的矿洞隧道，我的声音放得很轻：“以前挺烦你这性格的，我这人传统、老派，我喜欢的是传统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样温婉可人的女孩，我负责在外打拼赚钱养家，她则什么都不用发愁，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求日落西山、倦鸟归林时我回到家，能有一个人在那里笑着迎接我。不、不用热菜热饭也不用端茶倒水，只要她在那里就可以，只要我能看见她我就满足了。”

“可是遇见了你以后，我发现我喜欢的女孩的样子却慢慢地变了，我慢慢地开始觉得，其实如果一个女孩能跟我肩并肩一起战斗，危险了互相救上一命，平安了就随便坐在哪里互相损，那也是很不错的，后来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慢慢地，居然完全取代了以前我喜欢的模样。”

“只是可惜，你这个性子太凶了，我以前一直没敢说，不过我觉得如果我再犹豫下去我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所以啊，”

“墨殇，”

我停下脚步，偏过头去看我背上的墨殇，那时我脸上还带着笑，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我想喜欢你，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