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44章 读书人的可怕之处(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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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培宽一脸苦笑,摇摇头,道:“听口音,绝对跟侯景那些手下是一个祖宗的朔州毬货。”

“也罢,也罢!”庾信拨马返回,姜培宽被落在后在,喊道:“常侍大人,还得再走二十里?”

“道不同,不相为谋,”庾信回首看了姜培宽一眼,道:“既然这般粗卑无礼,我等言说再多,又有何益?只是自取其辱。他敢这样说,这驿站外面的店家又何以敢留我们住一宿?”

“仓禀足,知礼仪,不知礼仪之竖子何其教也?”姜培宽像是被传染了,也开始文绉绉地废话起来,道:“依晚生之浅见,宇文太师在陇右经营数十载,也算是一方豪杰,焉何治军如此?此乃正是不读书之人的可怕之处。”

“一方豪杰?读书人?”庾信冷笑一番,“在湘东殿下眼中,这也算一方豪杰?哼,不过夷狄之流,雄起于乱世之中,家世学问修养诗礼文韬武略这些,无一具备,终为天下人耻笑,可别妄谈什么读书之人。”

在庾信的眼里,除了他与湘东王,这世上还有没有读书人?

姜培宽直听得后背如针扎,既然来到了人家的屋檐底下,如此这番可招来杀身之祸的言辞,还是烂在肚子里吧,说出来又有何用处?先保住性命要紧。

二人来到王顸面前,满脸沮丧之气,杜牧耕抢先问道:“如何?”

“请我们再行二十里,到得一个叫葫芦渡口的地方,那边自有安排。”庾信说得不动声色,又恰到好处,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刚才那般无礼对待之影响。对此表现,姜培宽暗中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庾信在建康城中传为笑柄,却也能在湘东王面前东山再起重获殊荣,依旧位极人臣。

庾信岂止是有容人之雅量,简直就是能够忍得胯下之辱那般奇才。老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庾信所能吃的又岂止是苦中苦?常人不能忍受者,他能忍受,常人所不为者,他恰恰能为……姜培宽心中七上八下地思来想去,觉得唯有如此一个人物,将来到了长安,才算得大家的主心骨。

……

磨盘峪驿站城头的人说,继续再往前行个小二十里,就能到葫芦渡口。其实呢,按杜牧耕一路上的测算,足足还有五十里。庾信除了摇头与叹气,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言论来抚慰众人。闷头走路的滋味,只有经历之人才能体会。王顸想与人说话,却是没有人开口,若能被迎进驿站好吃好喝一顿,众人或许不会如此沮丧。这是么局势?这才是变幻无常。

直走到正午时分,太阳明晃晃地挂到了后脑勺的上方,才终于看到这道岭的北坡,与前面那道岭的南坡之间,挟持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

惊涛飓浪一路哀嚎般向东滔滔而去,但见一道狭窄的木吊桥竖搭在河床上,像束在葫芦腰上的绳索。桥的西边往上游小半里地,能看到一片宽阔的水面。杜牧耕感叹道:“选此地筑吊桥,也真是慧眼独具,紧要关头把这吊桥一收,天王老子能耐我何?两军交战之时,若只是隔了这一道吊桥,那也是胜败之间的天壤之别。”

对于这些两军对垒、打打杀杀之理论与实践,庾信似是并无几分兴趣,他向来不认为通过杀伐能够解决争议,刀枪之下更不能征服人心。正所谓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是也。也许是磨盘峪驿站城头上的几句话,让他的心情彻底糟糕透了,他这辈子都不想与行伍之人共事。

这一刻,从庾信的脸面上看不到任何喜怒忧思恐之情绪,他只是四下里不停地探看,却是不说一句话。读书人的可怕之处,恰恰就在这里,他可以不说话,但他一定不会停止思考,有时候也算上老谋深算,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之事?

庾信曾经的优越感已经没有了,这一点,从他脸上的麻木表情之间就可以体现。王顸越来越强烈地认为,庾信不适合于出使长安的这个身份。他这种自恃读了一点书的中老年男人,如同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只能供主人欣赏,绝无可能为主人分忧。他生来就是侍宴唱和的角色,除写诗作赋之外一无所长。王顸坚信自己如果手中有权力可以换人,务必考虑由杜牧耕替代这个酸倒了牙的老男人。

远处,所能望见的山岭最高处,积着耀眼的皑皑白雪。镇安关驿站的那场夜雨,不是还说春雨贵如油么,如何此处还有积雪?是山太高么?王顸直望得不寒而栗,他担心被困在此,如何妥妥地过得一夜而不被冻死?

柏木吊桥北头,坑洼不平的官道两旁,仍是山高林密云蒸霞蔚的架势,盘根错节的柏树与高大挺直的松树勾连在一起,如同天然掩体一般遮挡住密林深处的鸟兽与潜伏之敌。不过,官道两旁确实也有十来家客栈分散在高低不等的山坡上。众人只顾走路,并没有哪一个对客栈多望几眼,似是无人喊“停”的话,就这么一路走下去。

脚下的柏木吊桥看上去几近于腐朽,战马铁蹄踩踏之间却是纹丝不动。杜牧耕颇感意外,自言自语道:“看来,雨季时节,这桥面也是要拆开泻洪,绝不仅仅是防御来犯之敌。”说罢,只顾自己骑了马在前头带路。

庾信紧随其后,却是让陈儿洒替他牵了马,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屏住了呼吸慢慢地走。王顸骑在马上,紧跟着安梁郡王的车驾,在桥上走得倒也有几分心惊胆战。

过了桥,陈儿洒已奉庾信之命,前去询问店家。王顸就下了马,跟在身后,问:“天还早,就打算住在这里?”陈儿洒放慢了脚步,说:“先找饭吃,怕是要饿死人呢!出门在外,天大的事儿都比不上吃饭要紧。庾老丈此前在江陵是吃闲饭的人,他哪里知道出门在外的辛苦?”

杜牧耕在马上斜了身子伸长了胳膊,轻轻地拍拍陈儿洒的肩,道:“庾老丈好歹是读书人,以后说话要给老人家留一点面子。”陈儿洒却说:“那要看他酸不酸人,要把我酸恶心了,才不给他面子。”

一片挂了酒幌子的芦席棚子底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起身相迎,道:“客官从江陵来吧?”王顸心里一惊,忙仔细打量这老者,也不过是寻常面相的村夫野叟,衣衫破旧却十分整洁,披了一件辨不出颜色的皮氅,倒不像恶人。陈儿洒忙施礼道:“阿祖好眼力,神机妙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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