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敦言道:“这几百里路程,郑黑娃打一个来回,无论如何都得三个时辰。我等需办些吃食,轮班歇息片刻,待郑黑娃返回之时,再做打算。”
众参将纷纷领命而去,安排各自麾下人等。
陈儿洒略加思索,却说:“将军如何坐以待毙?三千人马露宿荒野之地,如何不另谋出路?”
此言,令于槐有些意外,本以为江南之人个个软弱,却不知此人竟然如此强硬。贺若敦更是觉得今日以来,确实小瞧了江陵来的这个年轻人。
闵顺西向前一步,单膝跪倒,抱拳道:“将军,我也有此意,两军对垒如逆水行舟,将军当知晓我退敌进,我进敌退之理。”
这番道理,陈儿洒也懂,说白了就是游击战,敌进我就退,敌退我才进,总之绕不开一个见机行事。
贺若敦正伸手去抚金泽的脸,刚刚帮他合上双眼,一听闵顺西这番激进之言,心中极度反感,道:“你?说来听听!”
闵顺西瞪大了眼睛,显得脸更瘦,也显得嘴更阔,他说:“此时伸手不见五指,又有如此大风,属月黑风高之夜,我等何不趁机派五十兔头卒,悄悄向前推进?”
这才是敢想敢干敢作敢为之人!
等不得众人发声,闵顺西又道:“只要这风不停,我等即可在风声掩护之下,半个时辰之后,顺利到达禹门口。”
这番话,也说动了陈儿洒,他忙说:“将军,我愿与众弟兄一同前往,只要我们及早到达禹门口,万事皆有转机。”
“哼!”贺若敦轻出一口气,道:“我也是追随太师多年之人,反反复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何却不懂你所言这些黑夜行军之便利?”
闵顺西并不气绥,又道:“将军万万不可被东魏弩机迷惑,若相距甚远,弩机之势自然威猛无敌,若近身肉搏,又另当别论。宇文太师借鉴江南之军制,创立兔头卒,将军岂能不知晓其中长短?”
贺若敦平日里擅长的是马上刀枪硬碰硬地厮杀,既不认可弩机之远攻,也不认可兔头卒之近取战术。如今听得闵顺西这番言论,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陈儿洒觉得引计很有可能扭转局面,正所谓一招活,全局活,忙道:“以风声做掩护,五十人突击抢占禹门口,若将军担心人单力薄,还可再派五十弩机手同行。”
贺若敦静听不语,陈儿洒看看天上北斗,道:“如今已快戌时三刻,我等众人可先河边走,若遇上游走之兵,以我部兔头卒之力,克敌制胜当不可话下。”
闵顺西轻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如此看法。”
听得“英雄”二字,陈儿洒心中却觉得好笑,在江陵,谁会把我视作“英雄”?人说,时势造英雄,难道,北国之时势,将缔造出我这般英雄人物?
“弟兄们之心情,我贺若敦当能体谅,只是如今我在金泽面前,再无如此胆量去冒险。”贺若敦又轻叹地声,道:“如实说吧,郑吉训带回大将军之命之前,我唯当确保不再伤亡一人,别无他求。”
“额?”陈儿洒十分意外,世上竟有这等姑息迁就之带兵将军?两军交战岂有不伤亡之理?
闵顺西叹气道:“将军若裹足不前,如何完成当初大将军之成命。”
“可能,也可能,唉!”贺若敦有些犹豫地轻叹一声,说:“也可能,绕道汾州北,包抄迂回直取禹门口之计,本身即是失误。受此命之前,我心中疑惑,我三万铁骑何不正面相攻?若集中力量,一举拿下义川郡能需多少时日?”
“额?”陈儿洒暗想,形势不妙啊,绕来绕去,死人之责将要落到包抄迂回之计?这计策乃是杜牧耕所出,贺若敦心里怎么想的?真泥妈够阴险的!
陈儿洒忙问:“依将军之计,大将军所率二万兵马,该如何直取义川郡呢?”
贺若敦心中正极其不悦时,兔头卒朱铁向前一步,跪倒在地,道:“在我看来,将军此刻确实应该冒险一步,派我等向前推进,直至禹门口。”
“叭!”贺若敦恼怒不已,一掌拍在案上,道:“尔等,不在其位,不知我心之苦,在大将军撤去我的职务之前,再有言冒进者,斩!”
帐内肃然,众将士皆沉默,无人再敢言及战事。
……
却说郑吉训快马加鞭一路飞奔,来至大将军赵元贵帐前时已是亥时二刻,帐中参将人等略略闻知贺若敦所部人马之险情,慌忙进入内帐唤醒了大将军,如实回禀。
赵元贵穿衣下胡床,召见郑吉训,详问临敌之事。
贺兰祥闻讯赶来,身后是满脸惺松的宇文震,松松跨跨的铠甲表明他并不清楚时局。贺兰祥进帐即向大将军赵元贵请战:“大将军速速下令,由我带人马一千,战车五百部,备好攻城之械,定将逆贼扫荡干净。”
郑吉训听了贺兰祥之语,忙向大将军磕头,道:“行参军金泽带兔头卒五十人进密林中排查,死于弩机手之暗箭,由此而言,若想巢灭逆贼,非集中兵力大举强攻不可。”
赵元贵并不去搭郑吉训之言,却转头对身边参将道:“速去知会韦孝宽将军,着他带宇文毓及那江陵使团两位宾客前来议事。”
参将领命而去,贺兰祥似是不解其中之意,忙上前一步,问道:“大将军,我与韦孝宽情同手足,他去杀敌与我去迎战,二者何异也?”
赵元贵闻听贺兰祥如此之问,眼中闪过一道温暖的光亮,却对郑吉训说:“黑黑娃儿,你先退下歇息,片刻之后,听我命令即是。”由此看来,大将军赵元贵也略知郑吉训之底细,如此这般也算是不想让他在议事现场说一些行外话。
“今日晚间,韦孝宽所辖战线上行动较大了些,狼子河对岸已有警惕之心,但绝无西攻之意,非为不能,实为不敢也,你道为何?”赵元贵反问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向来视贺兰祥为自家子弟,这一刻更是怜爱有加。
赵元贵又问:“你可知,我为何令你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