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闵顺西射死东魏弩机手缴获一架弩机,似是说话底气足了些,他道:“大火烧起之前,有弩机手顺着山坡往上跑了,也未尝可知,还需让后面队伍提防有弩机手杀一个回马枪,但凡是被选中做弩机手的,哪个是脑壳不开窍儿的二憨?”
这简直就是自吹自擂!郑吉训看看众人,似是觉得不说几句不足以说明自己的存在,他道:“神仙弯本是东魏贼儿们重兵把守之处,如今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将军何不在此筑些工事?”
“哦?”贺若敦突然觉得郑吉训此言极有理,我部三千人马既然前进不得,当然也不能后退,权宜之计自然是原地驻扎,审时度势之后再做打算。贺若敦见郑吉训被自己这一声“哦?”给吓住了,忙道:“我的黑黑娃儿,有话直说嘛!”
“此处地势险要,若在高处筑些工事,分兵把守,既可防住那些四散逃跑了的弩机手,也能防御禹门口方向来敌,再者,我部三千人马如此缓缓行动,绝非长久之计,经过小半夜行军之后需稍作休整,兵书上说……”郑吉训信心不足,底气渐无,声音越来越小,天知晓他到底想表达如何想法?更让他感觉众人已经不耐烦的是,在他言说之时竟无人用心在听,个个似是更在意风势与火势。
贺若敦心里亦是烦闷且痛恨,暗想,大将军命我抢占禹门口,意在切断东魏贼军后援供给,你却道我理应在神仙弯修筑工事部署防御,请问我防得哪门子御?这不是驴头扯到马腚上?我若听了你这计谋,果真在派人在这里认认真真地筑起工事,大将军会不会斩我之首级先不说,岂不是令东魏贼军将士耻笑掉大牙?
神仙弯地势险要,如今却被贺若率所部伍轻易占据,这已是事实。陈儿洒见天色大明,悄悄地向贺若敦建议道:“将军,趁夜色所为之事均已成定局,眼下需休整,火势若停,由他停去,若不停,更是天助我等众弟兄。”
“啥么?啥么?”贺若敦小声地问了两句,又看看远处的曲折驿道上空无人影,说道:“此地,离禹门口那个鸟儿地方到底还有多远?一刻不到禹门口,我这心一刻都不安生。”
郑吉训低头察看了行军图,道:“禹门口距神仙弯这个拐角是二十五里了,咱们刚刚走过这三里多呢,剩下也就是二十里多一点点,快马加鞭的事儿!”
谁是猪一样的队友?这就是了!
陈儿洒呆呆地望着驿道前面,西山坡上忽东忽西忽明忽暗的烟火,像是明白了贺若敦的心思,知道他所提休整之议不可实行,也就不再言语。
天光已大亮,只不过太阳还沉在浓厚的云彩后面。失去了夜色的遮掩,双方都将是明对明地硬干,任谁也搞不了阴谋。脚下这段驿道随时可能成为血染的战场,接下将发生何事,谁会预料的到?
先锋部队缓缓向前移动,队主于槐身在其中,算是作了表率。出身于沃野军镇的于槐是条血性汉子,他前进的步伐影响着大队人马的行军速度,贺若敦心中对于槐,当然是不尽感激。若不是等级差异过多,他真想把自己的指挥权移交给于槐。谁有本事谁上,这才是为将之道,明知自己不行的时候,何必王八垫马蹄子——硬撑?
将士兵卒们都在马上持了盾牌,格外小心地盯着驿道边上的松柏林,又暗暗期盼那风不要停,也不要往北吹。人在危难之时,往往祈求苍天保佑,但老天爷保佑的往往极少数有备而来之人。
不过,老天爷并不会偏向哪一方,骑在马上的每一个都感觉不到有风吹过,坡地上方的烟也不动了,直直地向上飘散……贺若敦心里自然而然地后怕起来,如此混吃等死一般地耐着性子往前挪动,实在不符合他的一贯做派。至今没见到东魏伏兵一具尸体,这说明他的对手并非想象中那般不堪不击,更没有伤亡减员,只是暂时撤退了防线而已。
东魏那些威猛无比的弩机手一旦占据有利地势,必然会发起强烈攻击,贺若敦不怕对手横刀立马地杀将过来,但他怕伏兵躲在暗处向他的将士兵卒兄弟们发射弩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的道理也只有在战场上在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才有切身体会。
这一刻,韦孝宽等人也行军至神仙弯拐角处,杜牧耕感慨于烧得面目全非的坡上林地,调侃道:“劫后余生的这些焦木,日后若有需要,倒是造船的好材料。”
韦孝宽叹气道:“东魏军与我部一样,皆不习水战,若我部有大型战船三只,何需如此劳军?直接攻占禹门口,岂不是事半功倍?”
“一切皆有可能!”杜牧耕轻叹一口气,抬头看看天,似是对此刻的天气失望透顶,他说:“今日若借不得天时,贺若将军如何能攻到禹门口?几日之内若不再有风,就算贺若将军所率人马离禹门口三五里,也将被弩机手压制得寸步难行。”
王顸不言不语,心中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止暗暗思量,今日前方会有怎样的战局?大火能把东魏伏兵压至哪一线?一旦反攻上来,贺若敦所率将士如何能挡得住?
却说东魏将军高峻康麾下司工校尉陈卜儿所率百名士卒,片刻功夫儿即在驴子渡对面山坡上伐尽一片松柏。司戟校尉孙德坦所率士卒更是不足一个时辰,就在黄河滩边八尺水深处筑起一座悬楼。高峻康本是一个性急之人,如今面对两个得力校尉巧施妙手般的神操作,难掩心中兴奋之情,又在掂量今日务必送些金锭与二人才是。
与此同时,那些曾在密林中潜伏的弩机手如同蜜蜂闻到了花香,不约而同地从密林中鱼贯而出。高峻康既意外又兴奋,道:“楼子上,十人足够,剩下的弟兄,继续往南撤,趁着火势停步不前,我等需做两手准备,距此三里之外,再筑一座悬楼子,另外再分一拨儿弟兄,沿驿道筑工事,若有机会,专射人,不射马!射死一个赚一个,射死两个赚一双。”
高俊康乃是弓箭手出身,自小精于骑马射箭,在他看来,弩机手若是多一点点谋略,那将是天下第一的尖刀突击队,怕就怕这些人在近距离作战之时乱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