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尔朱俊杰苦笑一声，说：“若降了，莫说是高洋兄弟们不杀我们全家，那斛律光也得暗中派人去诛杀降卒三族，有么是他们不敢干的？你以为他们还相信报应么？”

李瓜田心中极难过，暗想自己这算是什么命？忙道：“也是，若不是怕连累耶娘兄弟们，谁愿意卖命送死？”李瓜田把脸贴近了北面墙上的望孔，说：“他们人不少，倒也学得精明了，就在那四处趴着，看看能僵持到啥时辰吧，莫说他们攻得累，我杀人都杀得累！”

六处望孔，外加掩障入口，都需二人分工兼顾，尔朱俊杰也确实觉得累。外面光线灰中渐白，至少已是卯时初刻。光天化日之下，既不利于偷袭也不利于防御，要打就得是明刀明枪地打。

“若到天光放亮之时，长安逆贼必然再次来围攻，那将是我们弟兄二人的末日之时。”言罢，尔朱俊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用力地吸进来一口寒凉之气，这才觉得稍稍有所舒解。

李瓜田冷笑一声，说：“再次来围攻？好哇，不怕死的，那就来呗！谁怕谁呀？横竖不是一个死？”

尔牛俊杰心情沉重，但又觉得必须把话说透：“若他们多长点脑子，呈三面包抄之势，你我兄弟二人如何抵挡？”

“大兄的意思，莫不是……”李瓜田故意拖长了尾音，因他实在不想率先说出那个“降”字。

“我意已决，即刻起，杀一个，赚一个！横竖都是个死！”尔朱俊杰说完，将两架弩机分别架到北面墙的两个望孔中，双吩咐：“兄弟你只需守住西墙一处，先杀他几个再说！”

李瓜田不时地瞟一眼掩障入口外面，问：“从哪里发起进攻都有可能，大兄何必细分如此？”

“他们的人，都在咱西北角这一片，我看得清，心里有数，傻雕玩艺儿们，来吧！”尔朱俊杰回头看了看南面的入口，说：“就凭外头那几具尸首，谁还敢从南边攻？他们又不傻！”

掩障外面，魏宗毅想碰一碰运气，也想进一步证实孟庆礼之死实在有些太草率，东魏军在此处布下掩障之时，只是临时砍伐了一些树木，以开阔视野。又因为时间紧迫，兵卒们图省事求快速，所留树桩三五尺不等，此恰恰是游击迂回之天然遮挡。

天光即将大亮，这仅仅是第二处掩障，若僵持过久，反倒是不利于进攻……魏宗毅想施一个南辕北辙之计，于是他朝着掩障正西方向移动，打算找到一段可防身之障碍后，再伺机往南移动。如此，便可以接近第三处掩障。

不得不说魏宗毅是一个遇事想得比较周全的人，甚至，他还想知道这个把时辰里，李富粮所带领的弟兄们到底有没有取得一点进展？或者，李富粮的弟兄们眼下还剩下几个？他李富粮会不会抢了头功？自己与这帮子弟兄舍命袭击，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他贺若敦的面子？江陵来的那货，足智多谋到令人丧心病狂，若不是他一个外人在韦大将军面前露路了脸，以贺若将军平日里行军作战之风格，如何会出此下下之此？

尔朱俊杰在望孔中看到了魏宗毅在移动，半个脑袋与后背的一线时而露出，时而隐没。山坡上坑洼不平，魏宗毅又是游击老手，深知充分利用地形之重要，他从不直线挪动也不固定方向。甚至，连闵顺西都不理解，魏宗毅如此这般到底想干什么呢？

然而，掩障内，尔朱俊杰却悟出了魏宗毅不按常理向西又向南挪动的良苦用心：“此举不过是要分散我等兄弟二人的注意力，也算得声东击西之计！”说完，尔朱俊杰果断地扣动了悬刀，一支箭矢应声而出，正中魏宗毅藏身之处的一段土堆。

这才是两个高手之间的对决！

李瓜田暗暗佩服尔朱俊杰的非凡胆略，又不敢掉以轻心。

外面，不远处，魏宗毅似是心里一惊，侧了身子，伸手去拔那支几乎没入土中的箭矢，却听得“啊啊”连声惨叫！

转睛一看，天哪！曹闯中了一箭！

魏宗毅一时不明白，为何他会被射中？

那箭射中了曹闯的左肩。这说明，他本是探了身子眺望，想看看远处的魏宗毅有没有被射中。

蠢货！魏宗毅暗暗骂道，如何就不知道动一动你的猪脑子？敌人在暗处，你探头探脑，在他人看来，岂不是正跟傻雕一样？

曹闯仰面倒地，右手去拔那箭，刚触到箭杆，即疼得“啊啊”大叫数声，几乎又要站起来！半个身子刚刚撑起，又飞来一箭，正中前胸！

傻上加傻！倒地就倒地吧，还要挣扎么？你命该如此，还是跟命硬抗么？魏宗毅心痛得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一回曹闯当是死定了。这货虽是胆小窝囊了些，但也不该这般毫无意义地死去。

曹闯仍在啊啊乱叫，似是不甘心就这么完蛋，魏宗毅浑身麻木得如即将死于乱刀之下，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觉得好好的一个小兄弟，脑子里又有那么多想法，本应该与东魏毛贼斗智斗勇才是，如何就完蛋了？难道这是天意？难道弟兄们要为贺若将军的瞎指挥付出代价？

身后相隔十五丈左右，闵顺西大喊：“莫动！莫动！毛贼人多势重。”

魏宗毅看了闵顺西一眼，心里说，喊你么个逼？还怕东魏毛贼不知道我在挪动？你一叫唤，等于给暗处的东魏毛贼指明方向呢你懂不懂？干你老母，你的脑子也真是够用了……

“魏哥！长长脑子！”闵顺西又喊道：“那箭，那箭，两处方向所射！”

那声音，尖锐而急迫，如一个午夜遇贼入宅的妇人的失声尖叫。

“我干！”魏宗毅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自己这点小心思，竟然被掩障中的两个人都盯上了？

魏宗毅略一抬头，仅仅是想看一眼闵顺西，好让他知道自己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未曾想，又一支箭矢凶猛飞来，正中魏宗毅的额头！闵顺西大叫：“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