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91章 如此决绝,有无必要?(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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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溢闻声寻人,但见甲板上一个浓眉大眼中等身材的胖壮汉子,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只是此前从未在意过此人有何出众之处,更不知其籍贯身世,心中又难免惭愧。不过,卫溢对弩机可谓情有独钟,弩机者,水上陆上通用,省时省力,与弓箭手的自幼苦练与天赋异禀相比,司弩机者不必臂力过人,也不必眼力过人,更不必格外聪颖,随便一鲁钝草莽汉子操纵之,即可杀人威力天下无敌。

弩机易掌控,岳阳郡太守柴威平日里对此物却视之“君子不为”,卫溢率船队出发前本想调拨一百架连床弩,以备大军压境之势,便于绝地反击,又因柴威一句“胜算自在人心”而作罢。此刻而言,卫溢懊悔万分,谁会料到对手所备攻击之物,竟是比连床弩更厉害的火蒺藜陶弹?

万军主并非光说不练的主儿,他亲自操持一架弩机,躲在二层船室前的栏板短墙后面,仅凭了两片盾牌的掩护,一番瞄准后果断扣动悬刀。六支箭矢飞出去,不知所踪。万延庄不看任何人,轻轻冷笑道:“我杀的就是得意之人。”

船上所配弩机,最高只能六连射,若能十连射,万延庄当然即会十连射,可知其心已是绝决至极。卫溢由此更加后悔没有坚持带上那一百架连床弩,眼下若有了连床弩,轻轻松松十连射,再加上万延庄这般铁血汉子以身作则,今日之战即可胜算了七筹以上,何须如此狼狈?又怎会被那火蒺藜陶弹压制得如此憋屈?

远处,岸上,掩体后面,一个司职抛石机的军士叫宁武,看到上至少有二十八九岁,理应是冷静且不失稳定的年纪。前一批火蒺藜陶弹飞出去之后,宁武在等待命令的间隙,就变得不安分起来,也许是心中狂燥。他抬起了腚,弓着个腰,探出身子去,伸长了脖子,估计是想察看他所抛出的陶弹落在何方。本意是好的,并没有错。在他看来,抛石机最有威力之距当是三百步之内,若近于一百五十步之内,反而需要思量。

或许,正是今日之战局给了他信心与勇气,以前抛石机乃是名符其实,抛出去的是石头是铸铁球,今日换了填充火药的陶弹,既炸伤了人又炸漏了船,这般胜券在握,怎么不令人激动?王大将军若在阵前,湘东大王殿下若在阵前,会有何感想?

宁武若生在后世,必定是一个勇于创新敢于创业之人,最不济也适合于领导别人,甚至能够成功地领导一个团队。

此时,江面上火光冲天,数百支弩箭飞奔而来,单单有那么一支射中了他的右眼。这就让人觉得诡异,他不知道对方也是被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给惹急了眼么?宁武是没想到对方弩机手的厉害,还是得意忘形?总之,后悔已经来不及,他“啊”地一声倒地,血涌出来的并不多,但惨叫声堪比狼嚎。宁武在此之前从未受过刀箭之伤,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伤在此地。他的身上冒了汗,嗓子如着了火一般灼热,他有一百个不甘心一万不服气,这算不算心比天高,这算不算命比纸薄?

宁武后悔了。

只是,如此下场,怨得了别人吗?头一个缘由就是自己违反了军中纪律,司职抛石机者不允许起身察看,这还需要三番五次地提醒么?

擅自行动之人,要么赚得大名,要么搭上性命。

卫溢听到了随之而来的惨叫,他知道那边一定是有人受了伤。那伤,不一定立即致命,但一定不是轻伤。他对万延庄递了个友好的眼神,道:“延庄贤兄威武,此一举军心大振,再举敌阵溃败,此乃神勇天助!”

如此恭维之言,过于不切实际,卫溢说得心虚,万延庄也不接话,他全部精力皆在前方敌阵中。与江陵众贼向我方所发火蒺藜陶弹所致伤亡相比,我仅仅令他死伤一人,又何足挂齿?又何足言天助?天助个茄子?你也不睁大了眼睛看看,我们的战船哪?至少得有几艘得扔在这里吧?这可都是头一回下水的柏木船,蜀地沿江而来的上等柏木,就这么沉了么?难道你就不心疼么?

万延庄听得那人在惨叫,他极不喜欢,那叫声必定令人浑身不适,影响我等弟兄的士气。江面上吹过来阵阵冷风,寒意逼人,助长了悲伤气氛。外都督罗方横知道有人中箭,心中紧张得不行,忙来至跟前。火奴校尉徐车见状,忙吩咐左右之人:“快把小武子扶到一处房中,看看有无懂得治伤之人。”

宁武跪在地上,弓着腰,似是疼痛难忍,却说:“校尉何必为我劳心费神?今日是死是活都由着我,眼下当务之急是多多干掉他们一些船,若能沉在此地,那将是最好的水下路障。若在此地不能将他们拖住,筑坝之计必将功亏一篑。”

如此一个明白人,本不该一时冲动。罗方横心中隐痛万分,不忍心再去看宁武的另一种传神的眼睛。与其让他此刻难受,反不如一箭要了他的命。罗方横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倒把他自己给惊住了,我如何会这样想?我所读过的圣贤书,本不该让我成为一个如此龌龊之人吧?

“武子哥,你的眼!”另一个军士半蹲在八尺开外,哭丧着个脸,耷拉着两道淡眉,喊道:“你的眼!你的眼啊,武子哥!”

司职抛石机的军士不能擅离战位,此乃军中纪律。

那军士虽然着急,但头脑还算清醒,他又道:“武子哥,不碍吧?”那军士看了罗方横一眼,显然是不敢过多安慰。宁武在喘着粗气,像是在积蓄力量,他看着自己好兄弟,笑了笑,说:“大不了这眼瞎了就是,剩下另一种,不耽误杀人,比断个胳膊断条腿强,比一箭封喉让我立马死了更强,有啥大不了?不克湘州,我如何会死?天大的笑话!”

罗方横一听,心中十分感慨,暗想,此人真是条汉子,且是忠心耿耿的汉子,就算是故作轻松状,亦万分难得。于是,忙跑过去单膝跪下,扳住宁武的肩膀,道:“贤弟且忍耐片刻,我看看能否有个金疮医过来帮你疗伤。”

金疮医,即南北朝时随军而行的外伤科医生。当时,医者为稀缺物种,听罗方横这话的口气,差不多就是没有。若有,肯定是跟在他身边的,还需要看看有没有吗?

宁武顺势倒在了地上,他当然知道罗方横的麾下没有金疮医。

一个人若是沦落到别人以善意谎言来安慰的地步,岂不是恰恰说明他的命将要完蛋?

宁武说:“都督不必如此,我预感今日休矣,这是命,何必再为我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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