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92章 眼中有泪(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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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过是轻伤,无妨大碍!”弩机校尉凌金锐闻讯前,凑到近前察看了伤势,箭矢没入二寸,血已不再涌出,算不得伤了性命攸关之处。但,此眼必废。

“死在这里,我有些不甘心哪!”宁武一边摇头,竟然一边在笑,“早上出门之时,哪会想到这个下场?本以为我足智多谋,哪天我也能勇立头功,荣升职阶,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宁武的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了,眼里像是有了泪。罗方横不知道他那一只中箭的眼,此刻会不会也在流泪。一个人,临死之时,仍然在想着立功,升职,光宗,耀祖,这算不算得被洗脑?如何至此仍悟不透人生之真正意义?你到世上来一趟,到底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明白为谁而活?仅仅是为了湘东王而活么?

要命的症结在于,湘东王萧绎值不值得你为他搭上性命?这个疑问,把凌金锐的心给搞乱了,他甚至想拔刀干掉自己,若在军中传播如此思想,那一定是被湘东王杀头灭族之死罪

宁武在吱唔,又像是在呻吟,这正是弩箭伤人之无可奈何处,要么立即致命,要么软刀子割肉慢慢死。

弩机校尉凌金锐蹲下来,伸手摸摸宁武的额头,道““贤弟何必如此?磕磕碰碰,还不是在所难免么?”凌金锐心中虽然悲痛,却又安慰道:“趁着夜色,送你回大营中去,敷些箭伤之药,三五日之后,仍是一把好手呢!”

外都督罗方横让宁武平躺在一处连廊的石头台阶上,说:“我得找两个妥当之人护送你,顺便也跟大将军禀报这边战况,就选一辆车,哎,就这运送陶弹……”话未说完,低头看见宁武拔出自己腰间的短刀,一把锻打精致的雕花檀木柄短刀,十分果断地插进了自己的胸间。虽然穿了铠甲,但他知道自己的易于攻击之处。

“小武子!”凌金锐失声尖叫,又斜着身子冲过去夺他的刀。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凌金锐为时已晚。

那把短刀在插进自己的主人胸间之前没有丝毫客气与犹豫,反倒是异常沉稳与疾速。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所有人却又理解了这个足智多谋的弟兄。

与其苟活,不如快刀斩乱麻。只是,乱军之中,并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关心伤者的情绪。罗方横不敢流露出伤感,但对宁武此举皆是顶礼膜拜。

一股鲜血从宁武的嘴里流出来,紧攥着刀柄的右手却松开了,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可能是过于痛苦与不舍的缘故,宁武的眼角涌出了泪。

待到他握短刀的手从胸前滑落下去,那眼角的泪也滚到了耳边。

顿时,一片血腥之气在沉沉夜色中弥散开来。春风里伴着血腥,倒了所有人的胃口。罗方横的心中似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狠狠地扎了一下,不敢再看如此了结自己性命的宁武。如此一条心志强硬的汉子,终抵不过难以琢磨的宿命。

众人一时不解其中之意,远处站位上的军士们既离不了抛石机,又格外关注这边之变故,纷纷探问“武子哥到底怎么啦”“武子伤得不重吧?”

罗方横平日里与此人交往并不多,在他临死之时才见识了宁武的真正人格,算不算为时已晚?他为何如此?好歹活下去,对耶娘妻子也是一个安慰,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依梁朝军中之例,有两个军士过来抬起了宁武,凌金锐说:“把他抬到一辆车上去,让他平躺着,莫再委屈了他。”其实,此话也是多余,不过是没话找话。

反倒是火弩校尉徐车,似是麻木得六亲不认,但能看到他脸上的泪。变故来得过于突然么?显然也不是。尚在湘州城下之时,不也死了上千人?只是,相处多年的弟兄,谁会想到是这么一个下场?

徐车又与众人抛出六颗陶弹,天却已黑得严严实实。抛石机后面的军士们看不清远处战船之位置变换,更不敢探出身子去察看。

残酷么?又不是头一回上战场,两军阵前,打起仗来,哪有不死人之理?徐车旁若无人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抚身边还活着的兄弟们,宁武的呻吟犹在耳边,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活生生的一个人,刚刚还在搬运陶罐,检查装药多少,调试立梁与横架,一切皆是行家里手的派头,谁敢想象就这样抬走了?

罗方横在故作镇静,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必须适应麾下之人阵亡于眼前,明知每亡一人难免会影响了众弟兄的情绪,但这是两军奋争之必然结局,谁又能避免?

敌我之间,绝非单纯之弩箭与火药较量,乃是心智比拼,更要看双方带兵之人,谁的心肠最终更硬一些。双方硬抗到最后,总有一方强撑不住,由此,方能见分晓。

弩机校尉凌金锐在反击,罗方横想制止,黑灯瞎火的乱射一通,有用么?白白费掉那些箭矢,就不为长远想想?

若一直对抗到明日呢?得有这个准备。

徐车的攻势仍在继续,火蒺藜陶弹飞出去,落下,如夜间觅食的大鸟。陶弹连连炸开,又如江边悬崖上巨石自高空处失足跌落入水中,只是多了火光与硝烟,如浪花般直直地飞溅而起。

硫磺的酸臭气息滚滚而来,火奴校尉徐车的眼中,终于有泪落下。与他而言,落泪之时极少。徐车在反思,初始之时,为何不这般发起攻击?

陶弹之威力,实在出乎预料,这当然还要算得湘东大王之首功一件。若不是当初他先知先觉地要将此物用于防城,如何会有此时之主动?

火光四溅之时,总有军士兵卒落入江中,一时死活难辨,却也足以抚平宁武自尽之创伤。双方阵营中人,对傍晚这般情景皆并不常见,船上众人更是头一回知道火蒺藜陶弹之威。

不过,各自震惊之余难免暗暗伤神,火药如此猛烈,我等肉体凡胎将来如何能抵挡?再强硬的马上刀枪弓箭之功,一旦遇上火药加陶罐加抛石机,还不是一样的血肉横飞?

一阵此起彼伏的火光中,罗方横看到了战船上忙乱的军士兵卒,也看到了缓缓后撤的那些战船。大难来临之时,人人惧怕,人人惜命,此乃世间常情。可是,那些船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我这个外都督如何向大将军交待?

罗方横说:“兄弟们,继续,干掉他们!别让他跑喽!”

火奴校尉徐车不搭罗方横的话,直接下令:“第一队,全部上!直接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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