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曹掾佐孔双休身边众人齐声答应,左右两边各上来四个军士,七手八脚地持了短刀一番乱扯,蒋王牛身上的铠甲衣裳就一件也不剩了,军士兵卒们爆出一阵腔调各异的哈哈大笑,蒋王牛低头一看,“嘿嘿”两声,说:“不带这么玩人的吧?士可杀,不可辱,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是想灭我的锐气么?”
众人皆笑得前仰后合,没人搭蒋王牛的话。当一个人的身上没有衣裳之时,说话最好朴实些。之乎者也地话说得过于文雅,反而让人别扭。
不过,蒋王牛仍是一脸的严肃,道:“再说,咱们都是为湘州刺史效力之人,何必弄这般不痛快?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也!”
“可有那么邪乎?我看,士可杀,也可辱,只要我愿意,谁也管不着!”孔双休点点头,扭过脸去对着郑耳使了个眼色,道:“诺,交给你了!”
郑耳翻身下马,嗖一声抽出了腰间钢刀,来至蒋王牛的面前,用刀尖托起了蒋王牛二腿间的命之重物,说:“兄弟,再吹牛,我可就要杀牛给猪看了!”
与蒋王牛同时被俘的是探子禹诚钧,前文说过他今年二十一岁,细长眼睛,高而尖的鼻梁,脸黑而圆,张嘴说话就露出白牙,个子并不是特别高,差不多也就是八尺身材。再一个异于众人之处是腿粗胳膊壮,算不上虎背熊腰,却是一人就能对付三五个敌手的狠角色,今日被俘,并非正面交锋中吃了败仗,而是不熟悉路线,绕来绕去地中了埋伏误入了圈套。
禹诚钧一直不服气,心里却也没闲着,一直在思量脱身之计。他看看郑耳,郑耳却不看他。他又看看孔双休,道:“众位长兄,又不是多大的仇恨,何必要动刀?”
见禹诚钧终于开口,孔双休觉得意外,这二位说话极有个性啊,怎么不像个武人?郑耳一听,转头看看,道:“他是他,你是你,先办了他,再拾掇你也不迟!”
“先杀他,再杀我,与弟兄们今日出征又有何益?”说完,禹诚钧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又道:“咱们吃粮当兵,出门在外也不过图个一顺百顺,又不是敌人,又不是对手,何必要杀人哪?”
郑耳的脸上没一点儿表情,果断地制止了禹诚钧的话,道:“你小子先别添乱,你让我遇上一个猪头,不杀掉,留下来做甚?”郑耳一边说一边拿了刀在蒋王牛的小肚前晃来晃去,却不是真的要下手,似是在吓唬他。
“嗯?”蒋王牛说:“如何骂我是猪头?我可是河东郡王殿下的人!”
河东郡王殿下萧誉,他可知道你是谁?禹诚钧觉得好笑,既然落到了这一步,何必再骗人?
“死到临头,还在吹牛,不是猪,又是么逼哟?”郑耳手中的刀尖挑到了蒋王牛的下巴,问:“这牛牛儿,还要吹到何时?你给老子说吧,你们来了多少人在这地界上?不好好地在江陵城里待着,跑来湘州送死么?”
“甭跟他废话,先给他几鞭子!”孔双休忍无可忍了,又吩咐:“郑耳,甭跟他斗嘴,先打一顿!我最见不得装二逼之人,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禹诚钧由此知道这个人是头儿,忙道:“这位将军,何必大动肝火?又何必张口打人,闭口打人?”
“不打?”孔双休点点头,说:“不打也可以,快说,你是哪一部分的?钻到这山沟沟里干啥来了?莫再说什么益阳太守的屁话!老子跟益阳太守乃是姑表兄弟,你说你该不该打?”
其实,孔双休跟时任益阳太守的梁庥既不是姑表兄弟,也未有过一面之交,只是他觉得益阳太守出门,不可能身边只带一人,腚后头应该跟了百十人才算是正经排场。
没想到,蒋王牛却当了真,说:“既……既然识破了我的把戏,那就把我的衣裳给穿上吧!”
“穿上?好啊!”郑耳收回了刀,从地上挑起蒋王牛的对襟袄,举到他的面前,笑道:“说吧,这近处,潜伏了你们多少人?”
蒋王牛暗想,完蛋,这人火眼金睛么?如何一眼识破我的把戏?刚想如实招来,禹诚钧却道:“这位贤兄可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他虽说不是益阳郡太守,但我二人确实是益阳郡中派出来的探子,鲁军主派我二人来此地察看敌情,傍晚时分,难辨方位,似是走错了路线。”
益阳郡邑在湘州以北,在湘江西岸边,比岳阳郡离湘州城更近。蒋王牛没想到,自己共事多年的老弟,竟然有这本事,哪来的鲁军主啊?人家要问你,鲁军主叫鲁什么?你岂不是又要露馅儿?
不过,郑耳有点相信了,问:“你的这个鲁军主,如今在哪里?”
禹诚钧暗自得意,忙说:“他?当然在益阳城中啊,你想,眼前这局势不甚明朗,他如何敢轻易跑出来?前面又有大军筑坝拦水,万一遇上,岂不是要死人?”
这番话,莫说是郑耳信了,连孔双休也半信半疑了。孔双休本想问“你们益阳郡尉姓甚名谁”,又一想,那益阳郡尉我也不认识,他随口说一个人,我也难辨真假。正在苦恼之时,只听得“嗖嗖嗖”一阵急速之声,郑耳大叫“不好!有贼来袭!”
金曹掾佐孔双休来不及转头,胯下的灰白战马猛然倒地,身边众人高声尖叫,又哄然四散开,纷纷亮出了刀枪弩机弓箭。禹诚钧觉得好笑,有人中箭之后事才想起加强警戒么?
孔双休摔倒在地上,一时难以爬起来。蒋王牛看见一箭正中马额头,又一箭孔双休的小腿,“完蛋!”蒋王牛暗暗叫苦,你们射伤了他,他手下人定会杀了我!这就是猪一样的队友,专坑我这样足智多谋的人。
弩箭飞来的方向,并没有看到任何行动之物,与人等高的竹丛与灌木夹杂在松柏杉杨桑槐间。风一吹,群枝乱舞,光影摇曳,明知道对手藏在前面不远处,可你就是看不到他。冷兵器时代丛林作战就是这样局限,只有先看到,才会有可能干掉。否则,再心高气傲之人也没办法。
“啊哟,要命!”孔双休疼得直咧嘴,只是不知道是摔得重,还是小腿上那支箭扎得过深。郑耳顾不上蒋王牛,跑去察看孔双休腿上的伤。孔双休说:“我死不了,你上点心,要抓住放冷箭的人!”
郑耳像是有所彻悟,说:“定是这猪队的同伙放了弩箭!”郑耳说远,抬头看了蒋王牛一眼,对孔双休说:“请掾佐下令,快刀斩乱麻,杀掉这两个猪一样的队友,以绝后患。”
蒋王牛一听,心里说,完他耶娘个蛋,我等于是让自己人给害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