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地儿耗着?如何防守?”孙二觉得十分泄气,也愈加反感这越来暗的天色,他沮丧地嘟囔道:“耗到半夜,岂不是要把人都耗死掉了?”
与孙二相隔六尺不到之处,禹诚钧还在瞄准,一招一式皆有模在样。孙二说:“黑灯瞎火的,还瞄个蛋?光天化日都瞄不准,天黑了不更扯淡?”
“哦?你也这么认为?”禹诚钧故做放松地笑笑,道:“实话说了吧,我,年轻那会儿,可是射声士出身!”又轻声说:“与你为人治伤不同,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对方有动静,我也能闻声而射!”
孙二知道世上有射声士这个物种,只是没见过动真格的,忙问:“要真有这本事,你可愿意留在岳阳郡?可愿意为柴太守效命?”
此问,愚蠢到家,纯属操闲心。禹诚钧依然爽快地答应:“嗯嗯,那是后话!射声士没啥了不起!为谁效命,都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
禹诚钧的左右两边,分别立着四个军士。本来任务即是防范这两个俘兵之异常举动。此刻听了这话,竟然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禹诚钧一眼,既有怀疑,又有佩服。
蒋王牛弯着腰,撅着腚,后背上还是禹诚钧掌控的那架弩机。不过,刚才这一阵子功夫支撑下来,早已累得两小腿发麻抽筋。他希望自己的忍耐没有白费,但愿能实现这个刚刚想好的计划,更希望禹诚钧能懂他的心思。若二人踩不到一个点儿,最终肯定都得完蛋。
“本来,约定中午三师会合,如今天都黑了,没想到被困在这里,这叫么事儿?行军打仗,哪有这样玩儿的呢?”孙二边说边靠近了禹诚钧的弩机,他想知道此人闻声而射的真本事。
不过,蒋王牛认为机会快要到来了,甚至觉得假若再过片刻,机会就会跑掉。军中之事,就是这样玄妙。处大事贵乎明而能断,临大势贵在顺而有为。这样的道理,他还懂一点。
蒋王牛看了禹诚钧一眼,他希望得到回应。禹诚钧却不看他,装作没看到他别有用心的眼神,而是对孙二说:“要我说,趁着天黑,咱们往前推进到坡底,再悄悄地沿着坡向上,人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也是可以的,机会都是人为的嘛!”
孙二听了,并不表态,而转头去看郑耳。他想说说此事,听听郑耳的意见,毕竟自己并不擅长这些偷袭之类的活计。然而,郑耳却不在他的身边。孙二往远处看了看,知道郑耳在指挥那些军士们就地宿营,也好让弟兄们休整一下。
或许,在郑耳看来,他手下那一众人马才是正经,如他孙二这般节外生枝地弄了两个俘兵,能成多大事儿呢?你安安生生地做你的金疮医,各司其职,不就行了么?你充得哪门子的能?你能玩儿得了这两个俘兵?
“老子后老悔了,后悔得要死!”孙二说:“我待在孔掾佐身边多好,跟你们这些驴瘪三出来受罪,不值得!”
四个军士的手中都持着盾牌,其中有三人的另一只手中端着弩机,只有一人手中提了腰刀。那是因为他的弩机,此刻正在禹诚钧的手上。蒋王牛在四人之间反复琢磨,左手边这二人手中皆是弩机,若是我夺了二者其一腰间的钢刀,右手边那个持刀之人必然一刀向我劈来,那般结局即是我夺了一把刀,尚未来得及杀人,即已送了命,不划算。赔本儿的买卖不能干,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能把老本儿陪进去。若我死了,禹诚钧手中仅一架弩机,近战之下与赤手空拳何异?
生死关头,也得为弟兄们想得周全一些。蒋王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个夜晚。江这边遇到几百援军,江那边难道就没有么?若是三路大军齐头南下,直至湘州,事情就闹大发了……
禹诚钧发射了一支箭,声若鸣镝,可知岳阳郡军中所配弩机做工并不差,若瞄得准,一箭毙命也不在话下。蒋王牛不知道禹诚钧是否真的要射中什么人,只是觉得机会难得,他佯装腿麻了,侧身向右一歪,抬手向左一推弩机,待到弩机撞到左手那第一个军士身上时,右手边持刀军士握着的那把钢刀已到了蒋王牛的手中。
持刀军士刚才在想什么重大之事么?他自己不知道,别人也猜不透为什么走神。蒋王牛觉得没费吹灰之力就拿过了他的钢刀,又顺势抬刀一拉,刀刃与刀尖几乎同时划过那军士的前胸稍稍往上一点。
伤到了哪里?蒋王牛没看清,也来不及细看了,一切随缘吧!
刹那间,有血腥之气扑过来,蒋王牛知道战果不错,继续向右边甩刀,像是碰在了另一个军士的身上,就势往前一推,“扑”一声,有血喷出。
“哎?呀!”两军士几乎同时失声尖叫,一个是疑问,另一个却是惊叹。
不过,迟了,蒋王牛一直惦念另一个军士腰间的钢刀,所以他行动极快,满心里想的都是钢刀。那人的钢刀是斜挂在腰间的,单看那刀鞘,即知道那刀相当不错。蒋王牛双手持刀的瞬间当然信心倍增,方得有机会看一眼禹诚钧。
还好,禹诚钧仅比蒋王牛慢了小半步,他在弩机被推向一边之时,抡起弩机砸中了身后的孙二。他知道蒋王牛动手了,也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标是孙二!
这是他最痛恨之人,下手自然结实了些。禹诚钧知道手中的铜弩机做工精良,端在手中都沉甸甸的,何况抡起来就多了冲击之力,用来砸中一个人的头,瞬间致人倒地也不在话下。孙二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也许是因为正中额头的缘故。
看着孙二闷闷地倒下,禹诚钧一时觉得没劲,如此一个熊包,凭什么趾高气昂了老半天?还逼着老子杀一个自己人给他看看?
三人相继倒地,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蒋王牛把钢刀递到禹诚钧手中时,左手边那两个军士竟然愣在那里,一时没有想明白眼前所发生的变故。
禹诚钧也觉得眼前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之前他想过蒋王牛会伺机动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疾速地连杀两人。
钢刀在禹诚钧的手中滑了一下,他立时清醒地知道那是血,刀柄上已经沾了两个人的血,想来多么无辜?这两个军士真不该杀,他们一直是被孙二所迫,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就在禹诚钧短暂思索之时,蒋王牛向左跨出一个急转身,稳稳地将手中的钢刀剌进了一个军士的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