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士“啊”了一声,似是伤了他的要害,但手中的盾牌也随即抡了过来,呼啸生风,狠而残忍。禹诚钧大喊“小心”,又担心那弩机砸中蒋王牛的话,必是重伤或致命。然而,蒋王牛手中的钢刀向前一推又向后一抽,那盾牌已是绵软无力地随着整个身子倾倒在地。
这一切,仅发生在转瞬之间,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曾与倒地军士并肩作战的那一个,此刻也算身手敏捷。他甩手扔掉弩机和盾牌,“哗啦”一声拔出腰间钢刀,侧身一跳,脚尖着地的同时挡住蒋王牛横扫而过的刀。两把刀抵在一起,称得上势均力敌,蒋王牛并不占上风,由此可见两人都有把子力气。孰料想,禹诚钧已从背后砍中了此人的脖颈。
蒋王牛看得明白,将手中的刀虚晃一下,旋即收回。却见禹诚钧手中的刀像一阵风飘过,有血溅起,身首分离,仅此而已。
刀是好刀,刃薄而利,那军士的脖颈迎刃而断,身躯未倒而头先落地,又在地上旋转了半个圆圈,方被一堆碎石片子挡住。那军士的面目极狰狞,似是不甘心如此死去又无可奈何。
蒋王牛吓了一跳,久未这般亲近对手,更是许久未有机会如此目睹接连几人毙命。眼前情状难免令人胆战心惊,蒋王牛手中的钢刀在眼前划过一个优美的弧,他在想岳阳郡这些人的钢刀与江陵军中将士所用有何不同?
“快跑!”禹诚钧拉了蒋王牛一把,又道:“跑啊!”
二人提了钢刀,弯腰快步向前,蒋王牛是朝着东南方向跑的。他心里并没有乱,一直方位感极强。东南方向是湘江西岸,若能跑出这片林子,就能找到一条生路。禹诚钧犹豫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孙二,这货竟然没死!
孙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一棵树,他摸到了一架弩机,会不会使弩机那是另外一回事,但禹诚钧知道留着他绝对是个祸害。
此人心思龌龊,与那四个军士略有不同。不过,孙二又一头栽倒了,禹诚钧认为当时用弩机抡在他的头上,应该不轻,只是没致命,这就是很麻烦。
禹诚钧想想给这货补一刀,就跨步向前,孙二的嘴里吱吱唔唔地乱叫,又连滚带爬地后退。
蒋王牛跑出了十几步,回头看见禹诚钧几首还在原地,于是大叫一声:“禹哥!快走啊!”禹诚钧的眼里只有孙二,这货起身跑了几步,又摔倒了,禹诚钧在追。蒋王牛压低了嗓子,又道:“走啊!事不宜迟,快!”
然而,还是迟了!孙二瞪大了眼睛,极其意外地急转身扑过来,他的嘴里流着血,也顾不得擦。孙二想扑倒禹诚钧,大有同归于尽的决心。禹诚钧后退半步,他扑了个半空,却死死地抱住了禹诚钧的左腿,随之大喊:“放箭,放箭!放箭哪!”
禹诚钧拖着左腿后退,却是寸步难行白费力气。孙二趴在地上极沉重,两手又抱得极死,脑袋脖子和肩膀齐用力,紧紧地夹住禹诚钧的小腿肚子。
孙二的用意极明显,远处的弟兄听到了他的喊声,定会放箭过来,自己在低处,此人站得高,必有一箭毙其性命。禹诚钧的后背急出一冷汗,他抬起右腿踢在孙二的脑门上,无济于事。孙二的脑袋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反而搂得更死,那意思仿佛要将禹诚钧扳倒在地。
“放箭!放箭!”孙二清醒得很,扯着嗓门大喊。禹诚钧开始怀疑起他被弩机砸中那一下,似乎无防大碍。孙二的双手在渐渐用力,但又有限,作用不大,算是徒劳。
慌乱之中,禹诚钧反手向下一刀,直直地刺进孙二的后心,立即有血从孙二的嘴里喷出来,洒在禹诚钧的腿上,立即感觉到了粘粘的湿热与腥臭。厌恶一个人,连他的鲜血气味都是不堪。禹诚钧恶心的是孙二的人品,军中之事讲求一个谋全大局,何必在虐待俘兵之类事体上登峰造极?
待到禹诚钧用力拔出钢刀时,孙二的两手依然死死地抱住他的腿,这人也算得一条硬汉子了,宁死不屈的典范啊,可惜这股子志气用错了地方。禹诚钧用力甩动小腿,拖着他走了好几步,终于将孙二丢开。
杀死孙二的过程并不长,极短,蒋王牛却在相隔十来丈远之处等得心焦如焚。“禹哥!”蒋王牛每跑十几步,总要回头看一眼,直到看见禹诚钧跌跌撞撞地紧跟在后面,这才总算是放了心。
看到禹诚钧转身继续向前冲过来,蒋王牛心里略略踏实了一些,二人如此这般惊险逃出虎穴,将来也能有相互作证之人。否则,谁会相信你被俘之后又杀了人?回到江陵之后,谁还会在乎你曾经是死是活?
“禹哥!跟上!”蒋王牛一直是朝着东南方向跑的,他认为禹诚钧也能理解这个方向,对面山坡上就是自己的弟兄,当然会越跑越近越安生啊……蒋王牛心中所想之事并不复杂,今日至少有了活命,且又取了他们五条人命,也算是赚下了够本儿了,见到牛虎儿等人也有得说头儿了。
蒋王牛拼命地跑,深一脚浅一脚,禹诚钧在后面气喘吁吁,身后有箭矢飞过来,二人只能将腰弯得更低,且转身向正东方向路了几十丈,又转身向南,那高于头顶的箭矢穿过枝叶的声音就落到了右手边。
“一郡傻蛋!不知道老子会拐弯儿?”蒋王牛心中极痛快,想想那几个人被杀人,那叫一个爽!识实务者为俊杰,不识实务者为鬼雄,凡是一钱不值地死去之人,只能是做了屈死鬼,相距雄杰还相差十万八千里。禹诚钧想到了这层意思,忙说:“干掉那些低贱之士,今日你首功一件!”
蒋王牛凭脚下的地势知道已在上坡,并由此判断出已远离了那群手持弩机的敌手,难免放慢了脚步,说:“估计他们不敢追,但需提防他们的弩箭!”
“老子身上,连一片铠甲都没得!也算是混得没有了人样儿!”禹诚钧扶着一棵碗口粗的杜梨树停下来,捂着前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蒋王牛想起了被扒掉衣裳的羞辱,说:“若是老子俘了他们的人,千万莫想着感化归顺,咱弟兄就是活样板儿,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当初若是被他们一刀砍了头,哪有后来咱俩儿取他们五条命?被俘之人嘛,终归不会跟你一条心,这就叫三军可夺帅,老子不可夺志!”
说话间,两人哈哈大笑,头顶上方突然箭矢如雨,有细的树枝被箭矢斩断而落下来,吓得蒋王牛赶紧趴到了地上,骂道:“驴瘪们仍是不服啊!都是醉死不认那壶酒钱的傻瘪!”
禹诚钧叹气道:“细听这动静儿,当是咱们的弟兄向那边反击!
只是,黑灯瞎火的,白白糟蹋了那些箭矢,能射中人么?也不动动脑子!”
二人在地上趴了片刻,待听得头顶上方静了下来,又悄悄地爬起来,弯着腰,继续向坡上走,蒋王牛说:“拣了一条命,这会子知道饿了,饿得老子不行,有点么子吃头无?”
禹诚钧快步走在前面,听了这话,停住脚步,说:“能遇上援军的话,他们可能会带了干粮!让老子吃上三两口,也别让老子做个饿死鬼!”
话音未落,远处有人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