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之人,并未走远,只是分散到了树丛中。柴威说:“仗着那火药蛋子,骑在咱弟兄们的头上拉屎么?欺人太甚了吧?”
“太守所言极是,我等还需反击突围才是!”屯长梁琮又站了出来。
柴威却不理,如同自言自语一般,道:“哈呀,咱不能在此傻等,等着被动挨打么?不行,得派个人去传个话,就说咱们以诚相待,愿意谈判,好说好商量嘛,都是大梁国的子民,有啥好打的呀?打打杀杀,你死我活,与国与家何益?今日之事,不能和谈吗?”
都死了这么些人啦,还和谈个头?你是真心和谈么?祁之宏看了张碾一眼,又看了梁琮一眼,梁琮说:“够呛!他们会跟咱握手言和?嗯?和谈之后如何收场?他们回江陵?可能么?湘州城南大营中,王大将军答应么?我等回岳阳?郡王殿下答应么?若是如此简单,当初我等众人又如何兵发岳阳城?”
“那,依你之见呢?”柴威不耐烦地摆摆手,制止了梁琮,又问:“咱们就这般耗在这里么?”
“肯请太守命我前去和谈!”张碾站了出来,抱拳向柴威施礼道:“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探探江陵贼军之虚实,造成些许假象,也好让众弟兄休整个把时辰,以待时机,待到对方也师老兵疲之时,我等众人一举突围,杀他个手足无措才是正经。”
柴威的脸上仍是没有表情,却半倚半坐在那里,仍是长长地叹一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谁死在谁的刀刃子底下?嗯?对吧?”
张碾面露微笑,点头,抱拳,称是。祁之宏一时不解,暗想,你张碾是因为哥哥死了而疯了么?那江陵众军今日也算伤亡惨重,你去和谈,就不怕被他们盛怒之下拔刀相向?
“就这么定啦,凡石贤弟前去和谈!”柴威爽快地表态,脸色也变得舒展起来。张碾,字凡石。柴威又道:“凡石贤弟只需把握一条底线,维持现状,互相不再发动进攻,一切以湘州大局为重。”
张碾点头,心中却是自有打算。
众人皆不语,只是齐齐地望着屯长张碾,脸上溢出悲哀之情。郡丞祁之宏更是心情沉重,他怕张碾此行身遭不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说张碾也不过是一个屯长,但若失去此人,还有谁能对我忠心耿耿?难道柴威就是想架空与我么?
柴威说:“郡丞与梁琮统领众兵,随时待我之命!”
“也不带个随行之人么?一人独行,遇事如何商议?”祁之宏终于忍不住,情急之下想出一计,说:“好歹带几个弟兄在身边,也算是摆一摆咱们岳阳郡应有的排场,莫让那江陵众贼以为,咱岳阳城里如今连个像样的和谈使团都派不出。”
此话,也算是一石二鸟,既拍了太守的马屁,又给张碾找到了充分理由。
“有理!”柴威点头,对着祁之宏挥挥手,道:“此事,郡丞定夺,选派几个精明弟兄相跟着前去。”
祁之宏也不再与张碾商议,直接点了耿镇西、孙世田、武润、黄由甲,道:“你们四位,好歹今日辛苦一趟,与屯长好生呼应,速去速回,见机行事,太守在此敬侯诸位的佳音!”
张碾也不多言,直接扬鞭打马上路。女生小nsxxs
两军之间,相距不足一里半,算得在湘江东岸各自占据了一处丘陵制高处。五匹战马轻松地跑了片刻,张碾一眼即能看清对方铠甲与旗帜颜色,众多人马隐藏于林中,似是十分悠闲,又是在用战饭。
冲在最前面的黄由甲是个伍长,渐渐地勒住了马,转身对张碾说:“那边若是放箭,咱将难以招架,以防万一,咱应该先射出一封书信,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哎呀,我竟疏忽大意了,如何连纸笔都没带在身上!”张碾也勒住马,想到了自己的失误,十分懊恼。黄由甲说:“这有何难?”说着,从怀出掏出一张桑皮纸,又咬破了右手食指,道:“屯长说吧,怎么写?”
“哎哎,真是难为了你!”张碾满心感激,忙道:“如此这般,我乃岳阳郡所派使者,需面见贵方在此将兵之首领,详谈今日战事,劳烦禀报为谢。”
黄由甲以自己食指上的鲜血飞快地写完,张碾又看过一遍,方交给孙世田,裹在箭杆上射了出去。武润想了想,问:“若是那边不回话,屯长有何打算?”
“以我揣摩太守之意,找机会干掉他们才是真实打算!”耿镇西也是个伍长,今日至此,手下的四个弟兄一个也没剩,全亡在了太守柴威遭难之地。耿镇西说:“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谁还想谈?若不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咱以后还如何活人?更让活着的弟兄们如何卖命?”
“但愿我等众人在此周旋之时,郡丞与太守率领众弟兄有所动作,万万不可在那里死等。”张碾回首望望丘陵高处,突然觉得哥哥死得不值,今日再与敌近战,我务必远远地躲开,切不可拼上性命。两军一战之后,活着的,胆战心惊,难免倍感侥幸,谁还管那些死去之人?哪一个心中所想不是如何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若真是有谁一心想着为死去之人报仇,那是憨傻至极之流。
正这样想着,一箭飞来,射中马前一丈之处,斜着插入泥土中,箭杆上绑着一封战书,同样写在黄麻纸上。
张碾命人下马拣起,拆下裹在箭杆上的战书,将那一张黄麻纸展开,但见:既是岳阳使者,为谁人所派?如实报上名来,也好及时报与将军,望速回信,诚心为盼。
“真他耶娘的麻烦!”耿镇西骂道:“江陵驴瘪,果然狡诈阴险,如何非要打探清楚领兵带队者何人?”
张碾思索片刻,道:“他这话里待思量,你们想想,也好及时报与将军,此言便是说,对方阵地上并无领兵将军,嗯?这不就是说,和谈与否,他们做不得主啊!”
“哼!小股残敌,直接灭了便是,也好与屯长报仇!”说话的是弩机手孙世田,素日里鲁莽好酒,只是与屯长张磕私交最甚。
张碾摇摇头,道:“若真是没有领兵将军在,我等又要灭了他们,更需用些心思,摸清众贼之家底。不打则已,若开打,必务灭得干干净净。”
黄由甲又从怀中摸出一张桑皮纸,这一次却是小心地咬破了中指,张碾说:“这样写,岳阳郡太守柴威奉命行军至此,本无意与战,故派使和谈,望贵方将军出面相见。”
写好,裹在箭杆上,孙世田一箭射出。张碾说:“若能骗他们一个将军出面,世田贤弟务必一箭射中,取了他的性命。”
眨眼之后,这张桑皮纸被辗转送到曲军候孟恩泽的手中,崔茂云、宋法和等人也看了,不禁大喜,孟恩泽道:“机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