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宿营在外，庄瑞霖向来和衣而睡，素日夜卧又十分机警，值夜军候上得船来之时，他即已听到消息而瞪起了双目。待得老将军前来如此一说，庄瑞霖立即从床榻上挺身而起，道：“但凡我前往，必定速去速回，又得杀了别人的脑壳回来。”

杜世源那信函中所书言语，究竟为何？庄瑞霖瞅了一眼宗懔手中那张桑麻纸，但见：疫疾如虎时日无多。迎粮北上难解死局。卯初大开迎瑞门，策马直入郡王府。后学杜世源顿首盼将军。

“老将军可能够断定，这就是杜世源亲笔所书？好端端的婴城固守，为何突然就是倒戈一击？城中究竟有何变故？”庄瑞霖一时不解其意，又突然就想起了顺流北去的十船尸首，生死存亡之际，时局变化太频繁，谁知道其中真假？忙问：“那些尸首引发城中瘟疫？既然如此，何不直接举城而降？”

宗懔说：“也许，河东郡王早已外强中干，实乃独木难撑，却仍在咬牙坚持？以我对他多年之察看，他绝非轻易低头，这一回，也不会轻松低头。”

“要这么说，杜世源谋反正当时！”庄瑞霖伸手摸过佩刀，大有一声令下即可杀入湘州城中之势。

“唉唉！”宗懔却不乐观，说：“老夫将信将疑，事出得蹊跷，这其中，若是有诈呢？要不要及时禀报了大将军去？也好有个防备！再一个，何何偏偏定在卯初时刻？分明就是不给我等太多谋划之机呀！”

王顸本在庄瑞霖对面榻上歇息，闻听此言，连忙将油灯挑得更亮些，道：“分头行动呢？庄参军如约而往，老将军同时派人去禀报我阿耶！”

“将兵者从来皆是料敌需从宽，预己务必从严，我在想，这会不会是河东小儿跟老夫耍的阴谋诡计？若是钢刀顶在杜世源的脖子上，逼他写，他能不写？”宗懔的两颊皆是汗，顾不得擦，只是在原地转圈儿。

庄瑞霖看看王顸，又点头示意，对宗懔抱拳道：“老将军自管坐镇大营中，我带五百人去湘州城中拿下河东郡王，速去速回，也就是了！”

“庄参军所言极是，城中有那杜世源接应，我随参军前去，老将军不必亲自出马，又可速速派人去我阿耶大营中。”王顸突然发现这将是自己的一个将功恕罪之机，又说：“就算是河东王的阴谋诡计，有我在，他自是不能拿庄参军是问，也不至于马上就砍我的头，顶多拿我做筹码，要挟我阿耶退兵。那都是后话，咱眼下不必虑得那般长远。”

宗懔将军思索片刻，说：“你两个带人去，我自是放心，另外，也不必带那么多人，若是此中有诈，带五百人，与带五十人，何异？”

“将军说得对，那就带上五十人，略装装样子即可。”庄瑞霖说话间，竟然披挂好了牛皮软铠甲。宗懔摆摆手，说：“莫急，你派个人，去把刺奸都督请到我这里来，我有要事托付与他。”

原来，自黄鳝洲撤退途中，刺奸都督杜裕铭接到大将军命令，其所率兵马暂时归入安南郡王萧方矩麾下，司职护卫。因在湘州西岸一直处于僵持，杜裕铭所率兵马竟无损伤。之后，大将军又派人传来一纸命令，严防郡王殿下再有任何行动，离开大营雨步，皆需宗懔将军知悉。说得直白点儿，刺奸都督杜裕铭眼下的重任即是看护好萧方矩，不容得任何闪失。外都督罗方横之死，着实吓着了王僧辩。来看书吧laikanshuba

宗懔将军所在战船虽与安南郡王相距不远，却不能直接走过去，需绕大半圈楼船。庄瑞霖一脚跨出船室，派了人去请杜裕铭。宗懔看了看外面，对着王顸点点头，道：“你陪我，去郡王殿下的船室中。”

萧方矩夜间安寝的二层战船叫骁虎舰，乃是王僧辩专从江陵水军大营中派遣而来。为确保万无一失，此刻正被十艘首尾相连的楼船围在中间。不论何人，若前往船室中面见郡王，皆需宗懔将军本人当面命令持刀侍卫将战船驶过来，这是大将军刚刚定下之规矩。王顸来到船头，却看见萧方矩已在骁虎舰甲板上翘首而望，如一个可怜之囚徒。

相隔着十几丈，萧方矩说：“哈呀，你们要谋大事么？听得有人在船上，狗撵狗一般快步向前，我就睡不着了，就惦记着你们有大事！哈呀，果然有大事！”

骁虎舰慢慢靠拢过来，宗懔将军说：“你站稳了莫动，我两个进到你的室中说话。”说完，一步跨到了萧方矩的跟前，王顸说：“黑灯瞎火地来找你，你当猜到所为何事。”

宗懔说：“时辰紧迫，长话短说，河东郡王府的长史司马杜世源，派人送来一封书函，约定好卯时初刻打开迎瑞门，我带人前去，进入湘州城内，直奔郡王府，将那萧誉捉拿，送到大将军营中，以免城中疫疾蔓延。”

“好哇！我跟你们一起去！”萧方矩简直是两眼放光，说：“正好去会会我堂兄，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何方神圣背地里支招，巍巍一座湘州城，何以被困半年依然铁骨铮铮？”

“哦，这个嘛，断然不行！”宗懔果断地制止了萧方矩，道：“我前来，就是要说这个，你安心在营中，刺奸都督杜裕铭马上前来，随时听从你的调遣！”

“我要去湘州城，当面劝说我堂兄放下屠刀！”萧方矩又较真起来，说：“国难当头，萧家子孙需精诚合力，齐心灭贼，绝不能以暴制暴。”

宗懔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说：“眼下，正是火烧眉毛之时，容不得我等在此争执不休，我需立即出营，务必赶在卯初时刻抵达湘州城前迎瑞门前，我听从大将军之命，你不能离开骁虎舰，至于说你要会一会萧重孙嘛，一两个时辰之后，我将他带到你面前，有你奉劝他的时机，到时候还怕你没了耐心哪！”

“唉！”萧方矩一拳砸在案几上，愤然道：“家国大难之时，我偏偏不能行动，皆因我姓萧么？”

王顸正想安慰两句，宗懔看见刺奸都督杜裕铭疾步而来，忙招手，道：“即刻起，你在此奉陪郡王，我与庄参军一众人等前去湘州城中。”庄瑞霖看了萧方矩一眼，没敢说话，而是对宗懔道：“五十锐卒，皆在船上，速去速回，不在话下。”

“速去速回？”宗懔对着萧方矩拱拱手，道：“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