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行人一看就是花架子,四个侍卫皆是右手持枪,左手持刀,庄瑞霖忍不住要笑,这哪里经得起实战检验?真有人伸一个脑壳到你面前,你可有本事在瞬间砍得下?
侍卫们连铠甲都没穿,若用弩箭对付,应该一个也活不了。杜世源停下了脚步,侍卫们却在碎步向前,手中的钢刀寒光闪闪。刹那间,庄瑞霖抽刀向前一跃,护卫在杜世源身边,道:“弟兄们何必犯傻?素日里也是长史跟前的明白人,此时犯得着送行?”
“说得很对!何必为我送了性命?”一声断喝,从侍卫们身后的高台上传出,王顸却没看到人,宗懔将军向前一挥手,身后的军士们呈两翼抱抄之势,四个侍卫自是不能应对,其中一个骂道:“逆贼杜世源,你要谋反么?”
“他已经反了!若没有他这个内奸,江陵大营的人如何进得了这里?”萧誉从殿中出来,穿着一件银白丝帛锦袍,脚上是木屐,没有着铠甲,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来,手中也没有一件兵器,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意外,也看不到惊慌失措。
“他不是内奸!他一心为公,完全是为了湘州城,更是为了大梁江山社稷!”宗懔将军冲着萧誉抱拳施礼,又扭头看看杜世源,又对着四个侍卫拱拱手,说:“殿下恕我等无礼了,今日我奉命护送殿下去城外大营中!实在没有必要动得刀枪!”
“哼!笑话!”萧誉喝斥道:“你奉命?奉谁的命?还有没有王法?我乃宗室郡王,先皇于大同九年亲封湘州刺史,你敢带人持凶器私闯郡王府,嗯?够不够杀头之罪?”
王顸还是头一回见到萧誉,但并无恶感,甚至觉得此人真可谓气宇轩昂般神仙中人,比起表兄萧方矩之狎狎琐琐,其言语气魄果然无可比肩!
萧誉停在了踏道的第一石阶上,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杀气腾腾的众人,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一对狗贼,为了臣子,不忠不孝,串通一气,狼狈为奸,尔等到底要如何败坏我这湘州城!就不怕留下骂名?就不怕坐夷九族么?”
或许是受了萧誉这番言语之鼓舞,最西边的一个侍卫,抢在萧誉话音未落时挺枪便刺。那闪着寒光的刀尖眨眼间已到杜世源的咽喉间,庄瑞霖一个拔草寻蛇又一个虎跃檀溪,随着一道寒光闪过,待到王顸看清楚萧誉脸上的惊诧神色时,那个勇敢的侍卫已前胸喷血,中刀而倒地,那杆枪则飞出去三丈多远,笃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众人正看得目不暇接之时,庄瑞霖已退回到杜世源身边,单手举着滴血的钢刀,说:“郡王殿下,多有得罪,你的侍卫,这吃饭的本领也着实弱了些!”
萧誉一时被气得脸色苍白,道:“果然是我七叔的徒子徒孙,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不过是行使护卫之责,何必伤了他的性命?”
三个侍卫目露凶光,相互扭头左右看看,仍不肯退让半步。杜世源说:“唉唉,一条人命,就这般了解?说什么都没用啦!不要逆势而为!”杜世源在慢慢向前,那三个侍卫也向前,相距越来越近,王顸担心再起冲突,忙道:“本是一家人,何必动刀枪?”
萧誉从没见过王顸,搞不清他的来路,骂道:“狗东西,谁和你是一家人?”
“表兄,我们,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家人!我姓王,你姓萧!”王顸本来还想说得更直白些,可是,话到嘴边,上下嘴唇偏偏又有些不听招呼。唯一1z
“扯你耶娘的噪!”萧誉不想再费口舌,转而问宗懔,道:“老将军来个痛快的吧,你想干什么?”
“哦,是么?咱先把人头儿说明白喽!”宗懔向前一步,指了王顸道:“大将军王僧辩之子,你们之间如何称呼,不用我多说。再一个,正月里,他奉命陪侍安梁郡王出使长安,表现出众,绝非庸材,连湘东大王都暗暗佩服!”
“哦?谁封的安梁郡王?”萧誉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鄙视:“那不过是个小毛孩子,懂个屁?还出使长安?是想送去做人质吧?又是因为宇文泰怕那毛毛头病死在长安,面子上不好交待吧?那就干脆给放回来吧?对不对?蒙谁呢?当我不懂?”
宗懔难免觉得尴尬,跟侄儿讲他叔叔方面的道理,如何讲得通?
果然,萧誉怒了,道:“尔等在助纣为虐,宗懔你能不知?我七叔早有篡逆之心,你看不出来?他若一心为国,我能抵抗至今?若无我萧重孙誓死拒不听从其调遣,当今之天下,恐怕早已是他萧世诚独揽?”
王顸朝着萧誉躬身施礼,萧誉却是视而不见,两眼直看众人的头顶之上。杜世源说:“我跟随殿下这些年,有一句话常记心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今日我并非仓促谋反,人在愚智之间总难厘清界限,是非难辨之时,倒不如退一步,若不主动退,必将引来杀身之祸!”
“放你耶娘的狗屁!”萧誉破口大骂:“你不过是一只褪了毛的畜生!若讲大道理嘛,你也不过是鹦鹉学舌,足令天下人耻笑,如你一个毫无气节之人,还有脸讲得什么大道理?”
宗懔老将军听得笑了起来,说:“殿下这是何必气极败坏?老话说,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这道理,殿下应该不陌生吧?当湘州城内所有人等皆要面对瘟疫之灾时,谁还顾得了仁义礼智信?谁还顾得了温良俭恭让?是不是先顾了性命要紧?”
杜世源朝着萧誉躬身施礼,道:“若能使湘州城中人等躲过此劫,殿下纵然取了我的性命,我也心甘!”
“你那条狗命,已贱如粪士!毫无气节之人,与畜生何异?也配在我面前人模狗样?还不赶紧滚到一个阴凉处卧着去?”喝骂完,萧誉左右看了看,暗想,我那些侍卫们难道都死了不成?如何一个前来护驾的都没有?我若是这般束手就擒,岂不是太没面子?都怪我素日里太大意,将宿卫之权全部交于杜世源,如今反被他钻了空子。
王顸十分着急,他不明白庄瑞霖此刻为什么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难道不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萧誉看看众人,一挥手,说:“尔等皆是我大梁臣民,承受皇恩者众,今日挑起内部残杀,我看大可不必,宗老将军需将兵马带出郡王府,我有话自当与七叔萧世诚当面叙谈!”
宗懔抬了抬手,正要说话,却被庄瑞霖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拉倒在怀中。众人尚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杜世源已经中了箭,那支极普通极寻常的雕翎箭射中了杜世源的前胸正中,虽有铠甲遮挡了一下,还是立即有血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