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杜世源大叫一声,翻滚倒地。王顸被惊吓得赶紧后退了一步,一时不明白为何是他中箭,按说对方之人不应该照着宗懔或庄瑞霖下死手么?庄瑞霖看到控弦之人躲在殿门后边,忙喊道:“殿门后边,干掉他!”
话音刚落,庄瑞霖身后的五十名军士一拥而上,直接跃上高台,越过萧誉,包围了正殿。忙乱之中,两个军士竟将萧誉扑倒在地,又用随身携带的软牛皮绳,将他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而曾经誓死护卫萧誉的三个侍卫,见情情形却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又束手无策。
殿门后,仍有雕翎箭飞出,一支之后,再一支,但没有射中任何人。由此可推断,殿中弓弩手仅一二人。
“何必再有伤亡?你们不必徒劳!”萧誉扭过头去,对着殿内大喊:“我已被缚,湘州城大势已去,你们自当另寻出路!”
宗懔看看萧誉,躬身施礼道:“殿下,暂时委屈一下吧!”萧誉不语,也不看宗懔,似是不屑。庄瑞霖问:“殿内何人?为何连殿下之命也敢违抗?”萧誉看看庄瑞霖,反问道:“假若某一天,我要砍掉我七叔的头,你站在哪一边?”
庄瑞霖笑了,道:“殿下为何这般,执著于你死我活?宗室诸王就不能携手并肩,共剿国贼么?”
“共剿国贼?嗯?那么,我来问你,剿灭国贼之后呢?”萧誉极不屑地眼了庄瑞霖一眼,说:“夏虫不可语冰!鸟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庄瑞霖并非白丁,他听得懂这两句话,虽然面露气愤之色,却也没办法,只得看了王顸一眼,算是求援。王顸忙说:“表兄,快劝你手下之人放下刀枪,事已至此,再有伤亡即是不明智之人。”
“你!”萧誉异常恼怒,却又大喊:“小心!”
王顸一时不知这“小心”是在提醒哪一个,就听得“铛”一声响,短促,清脆,却极刺耳。庄瑞霖不由得“啊”一声大叫,原来,一支雕翎箭竟然射中了宗懔将军头上的铸铜胄。好在铜胄铸工精良,那雕翎箭落在地上,宗懔将军弯腰拣起,递到萧誉面前,道:“有这志向,去剿灭侯景不好?”
萧誉扭头不语,庄瑞霖下令:“灭了他!暗中放冷箭,无耻的小人!”话音一落,立即有军士一个侧空翻,横身撞断窗棂,跃入殿中。
那殿门就开了,两个全身披挂了铠甲的武士,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只是手中并无弓弩,不过各持了一把长柄鬼头刀,见人就杀。那鬼头刀在二人手中皆被挥舞得出神入化般虎虎生风,一看即知身手非凡,乃是自幼习武之人。众军士已将他两个团团围住,刀来枪往,寒光闪闪,呼啸而过,却是无人能靠近。
见此情景,庄瑞霖顿时觉得前面扫地,说:“这要是再有谁被干死喽,可不就是短命鬼么!一群人,打不赢两个人,唉唉!”军士们无人回头,但听得明白,也就冲杀得更猛更激烈,两个武士仍是面无惧色,越战越勇,互为掩护,见招拆招,直杀得阵形大乱,一片狼藉。有的军士受了伤,似乎不致命,但在流血。没受伤的军士像是受了惊吓,出手更狠,更乱,只是伤不到对方的皮毛,心中更加急躁,嘴里吱呀乱叫。萧誉重重地点头,却闭了眼,像是不忍再看这血腥场面。
“郡王殿下,你快下令啊!“宗懔说:“殿下你这是何必?纵然他两个忠心耿耿,为何要让他们送死?”无限kuex
王顸发现,刚刚曾要束手就擒的三个侍卫,见两个武士奋力厮杀,竟也纷纷摸起了钢刀,乱砍一通。眨眼间,双方皆有流血。
为首的武士生得两道剑眉,鼻梁高挺,双目细长,却炯炯有神,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将他们围住的军士们越是手忙脚乱,那武士反而越冷静,脚步沉稳,手中那把长刀挥得昏天昏地一般,却又面不改色。突然仅一个苏秦背剑,竟致一死一伤,那伤者被鬼头刀划过小腹,血涌如注。那当场毙命者更惨一些,被刀尖削中咽喉,又像是蜻蜓点水般一带而过,人却真的不行了,一股鲜血直直地向前喷出足有六尺之远,看得王顸有些头晕目眩,尚未来得及喊叫一声,那军士手中的枪就滑落到了脚边,仅仅片刻之后,整个人就像一扇门板般的直挺挺地倒地。
这一切,又仿佛发生在转瞬之间,那鬼头刀的主人却没有任何停顿,仍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冲杀,其变幻莫测之精妙刀法连庄瑞霖都看得呆痴了,暗想这湘州小城如何竟有这等好身手之人?
“住手!快住手!”宗懔老将军大喊一声,又飞快地站到了萧誉的身边,王顸估计老将军也是怕再有人暗中对他放冷箭,宗懔又喊:“双方都住手!住手哇!”
王顸看到有几个军士停顿了一下,但郡王府中的三个侍卫和两个武士并未有任何收敛,本想住手的军士转眼又抡起刀枪东冲西突地伺机下手。庄瑞霖提了刀在寻找杀入阵中的缝隙,军士们背对着,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兵曹参军到底比别人强多少,如今人人恨得生出第三只眼,谁顾得了谁呢?
宗懔面对了萧誉,双膝跪倒,说:“殿下,继续打斗下去,非死即伤!非死即伤!且是两败俱伤!”
萧誉先是闭了眼睛仰头朝天的,当宗懔老将军在他面前跪下,又两手扶住他的双腿时,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说:“你们,你们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让我死个痛快!”说罢,萧誉抬腿一脚踢中宗懔老将军的前胸,道:“宗室诸王之间勾心斗角,坏就坏在尔等这些附炎趋势之辈,吞冰疗寒,扬汤止沸,这样的道理,普天之下谁人不懂?”
宗懔摔了个仰面朝天,王顸赶紧过去搀扶起来,说:“表兄息怒,现在不是怒骂臣下众人之时,你快妥妥地拿个主意,别让他们继续拼杀下去,还需从长计议,顾全大局!”
萧誉看了王顸一眼,又低头看看仍然跪到了他面前的宗懔,红着眼睛朝正在厮杀的人群中大叫道:“晁志川,听我最后一回!今日若为我战死在此,你将一钱不值,你当为国效力!”说完,萧誉转过头去,背对着众人,任由泪流满面。
为首的武士闻声而止,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转头,看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河东郡王,庄瑞霖命令道:“所有人等,后撤!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动手!”
王顸低头看看地面上那几个躺着的,竟有七具尸体!
“殿下!”晁志川连声大叫道:“殿下!城中兵马过万,如何轻易低头?”
萧誉转过头来,看看晁志川,又看看依旧跪在面前的宗懔,摇摇头,一脸的苦笑,说:“我不想拼到最后,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中兵校尉,我不想让那么多弟兄都死得这般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