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兵校尉!
这个被唤作晁志川的人,竟是郡王府的中兵校尉!王顸刹那间不寒而栗,心中闪出一个念头,难道湘东王真的摸清了他的底细?知他早有不轨之心?
晁志川转头对着萧誉这边扫了一眼,满眼中皆是杀气,两手紧握鬼头刀,手背上青筋暴露。其眼神令王顸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狠人一个,屈驾于河东郡王府中,岂不是浪费浑身的本事?他年纪轻轻担得起中兵校尉这般职务,足见其治兵驭下有方,刚刚所见身手又非三五日仓促练成,只可惜并非朝中正式任命,而是萧誉自行拍板儿。
“中兵众弟兄,若不能舍命效力殿下,岂不是白吃了这些年军粮?”晁志川一时心绪难平,举刀横空抡过,莲池边一丛翠竹削断。庄瑞霖说:“军中之人,令行禁止也是本分,依我看,一切还需以郡王殿下之令为准则。”
晁志川并不理会庄瑞霖,王顸更在意他这个中兵校尉到底能掌握多少兵马。郡王府中若有几百中兵,一旦串通起来,还真是难以对付。也就是说,萧誉虽是郡王,但他竟然在府中私设中兵校尉,这不是僭越祖制么?
看来,湘东大王把萧誉视为天下第一等的敌人,并非坊间所传闻的那般“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一个郡王,府中宿卫兵如何也称中兵?
萧誉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懂你的心,不过,眼下不是角力斗狠之时,多杀一个人,少死一个人,并无多少意义。”
“正是,正是!”杜世源默默点头附和。
晁志川断喝道:“其余人等,皆可放过!唯独这个不忠不孝之人,万万不能饶恕!”晁志川两眼盯着半倚半坐在莲池边玉石钩栏上的杜世源,又对萧誉道:“那走狗引人马私闯禁地,自是我这个中兵校尉失职,皆因我往日里过于谦逊,过于尊重他这个长史司马,本以为他会舍命为殿下,如今看来,真真是小瞧了他一个蛇蝎心肠般的败类!”
萧誉紧咬牙关,仰头看天,似是极不想再看到背叛他的人。宗懔摆了摆手,庄瑞霖带着军士们后退了三五步不等,又吩咐几个军士将那几个亡人收敛起来。
杜世源的嘴里“哼”了一声,道:“我这个长史司马,好歹是朝中任命,你呢?不过是无名无份的一条看门狗!若不是我当初怜你孤苦无依,竖子如何会有今日之荣华显赫?”
原来,梁朝制度,中军职掌宫禁宿卫。也就是说,只有皇城宿卫军才能称之为中军,而宗室诸亲王之宿卫,统一称中兵。哪些是亲王?即梁武帝诸子萧纶、萧绎、萧纪等人。通俗地说,与湘东王萧绎为叔侄关系的萧誉,比诸亲王低一辈儿,又是郡王,府中配中兵之级别不够。酷爱电子书kuaix
晁志川被气得脸色苍白,抡起大刀就要冲过来!眼前的军士们刚才听从了庄瑞霖的命令,纷纷退到两边,闪开了一片宽阔地场。王顸忙上前一步,说:“志川校尉侠肝义胆,何不暂且听从郡王殿下之意?我等众人前世无怨后世无仇,将各自性命搭在如此无谓之事中,岂不是可惜?”
其实,这番话到底要说一个什么意思,王顸自己也糊涂了。晁志川手提鬼头刀,后退了几步,说:“我不会滥杀无辜,但也绝不能容忍,让一个如此小人苟活于世间。”
“唉唉!”萧誉摇头叹气又苦笑道:“普天之下龌龊小人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毫无廉耻之辈更是车载斗量,你杀得完么?就算你杀了他杜世源,又能怎么样呢?我那四城门校尉,皆已被他策反也未尝可知!天要亡我萧重孙于此地,你又能奈何?命也,运也!”
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王顸,忙对宗懔道:“老将军速速撤回,湘州城内不宜久留。”
杜世源脸色苍白,却是在笑,他看看宗懔和王顸,说:“调兵虎符在我身上,你们且拿了去,郡王殿下又在你们手中,何愁指挥不了城中部伍?”
萧誉说:“老将军就不要推辞了吧,我这长史司马替你们想得万般周全,如若不然,你们还真有可能出不了我这湘州城!”萧誉说完,眼中又涌出了泪。
晁志川单膝跪地,道:“殿下,何必如此,他们区区三五十人,焉能将你带走?单这府中仆从、侍卫、佐吏人等,少说也有三二百人,有我在,还怕杀不尽他们么?”
“你们还要打打杀杀么?你们还要自相鱼肉么?”萧誉在跟晁志川说话,眼睛却不看他,像是于心不忍:“听我一句话,若再厮杀下去,即是劳兵又损义,我岂不是板上钉钉地成了历史罪人?从今往后,你也莫再讲什么秣马潜戈,卧薪尝胆,或者伺机东山再起之类慷慨危言,需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王顸觉得此言有理,这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活人处世之道!他看看宗懔,又看看庄瑞霖,二人皆肃然不语。倾刻间,晁志川不由得泪流满面,道:“为人臣子,我岂能眼睁睁无所作为?”萧誉不再理会他这个中兵校尉,转脸面对宗懔,说:“此人忠心耿耿,又有绝伦身手,今日我将他托付于将军,今后若我死于我七叔手中,宗将军应力保他有一条活路,必有他为国效力之时,我深知将军在荆州臣属中威望如泰山北斗,为国储材,总强于阿谀奉承之辈。”
“殿下何出此言?”宗懔说:“我与杜贤弟合谋如此之策,也不过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冒死促成宗室诸王子弟之间同心戮力,共剿国贼,匡扶社稷,如今将殿下捆绑起来送入大将军营中,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湘东大王而已,算是给他一个下坡台阶,在臣下看来,殿下与大王乃是至亲骨肉,大王能将殿下如何呢?”
事已至此,晁志川就迷惑了起来,他转身朝着宗懔抱拳施礼,道:“老将军若能确保我家郡王殿下安然无虞,从今往后,我愿在老将军鞍前效犬马之劳。”
这番话,直听得王顸后背发凉,且又失望至极。本以为你与人对阵之时威风凛凛,当是个刚正不阿宁死不屈的硬汉子,没想到却也是一个迷糊蛋,连我阿耶在湘东大王面前说话都不算数,宗老将军哪里有本事保得了河东郡王之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