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岳阳郡太守柴威曾带了三千兵马驰援黄鳝洲,从而致使大将军麾下爱将罗方横殒命阵前,宗懔自是对这个太守痛恨有加,忙问:“那个太守,人品如何?”
晁志川顾不上答话,脑壳紧贴望孔瞄准片刻,轻轻一扣悬刀,两只箭矢飞奔而去。王顸突然想起,貌似有人传言说岳阳郡守瞎了一只眼睛,忙问道:“那太守瞎了一只眼睛,到底是真是真?郡王殿下可曾接到战报?”
“哎呀!”晁志川极其沮丧地一拍舱板,骂道:“狗杂种,竟然躲开了?跟老子心有灵犀么?”
宗懔说:“眼下甚急,搞不清对方哪一个是核心之人,擒贼先擒王嘛!”
晁志川也不抬头,笑道:“这话也不全对,老将军已把郡王殿下擒了去,但这湘州城下,局势依然混乱,人心依然慌慌。可见,打不准要害,擒了王也白瞎。”说完,晁志川继续去瞄准,全然不顾及宗懔老将军之感受。
兵曹参军庄瑞霖握紧了双拳,面露凶狠神色,仿佛随时挥拳打人。宗懔老将军无奈地朝庄瑞霖摆摆手,示意此事可忍让。王顸突然觉得此人颇有个性,或许庄瑞霖就是敢说敢干敢言敢恨之辈,难怪向来恃才傲物之河东郡王萧誉对他赏识有加。
对面为首一艘中型舰船上二层船室中,岳阳郡丞祁之宏心中自是得意,自认为绝佳时机千载难逢。虽说郡王殿下正在难中,谁说天底下没有否极泰来之势?正统龙脉传承至此,又是文韬武略英姿勃发之辈,无论如何都是必有再起之时。
刚刚,祁之宏正在船室中与览湖门城门校尉徐幼军商议,如何干掉佟维泮这个内奸。凡是郡王殿下将来务必斩尽杀绝之人,眼下我等何不替他出了这口气?两大恶人,杜世源已自绝于天下,仅剩下一个佟维泮,孰能容忍如此龌龊之人继续活在世间?
览湖门乃是湘州城西北门,与正西门潇湘门同为重要关防之处,萧誉向来派驻稳妥之人领重兵把守。只是没想到杜世源避开这正西、西北二门校尉,单单从南门下手,轻松搞定了佟维泮这个软蛋。
对此传闻,徐幼军将信将疑,仅仅是死几个人,就把佟维泮吓成这样?而祁之宏对此,则是根本不信,说:“纵然杜世源是主谋,你佟维泮手握重兵,如何顷刻之间望风而降?不知道这是诛灭九族之罪?终有一日翻过身来,河东殿下能轻饶你哪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徐幼军与佟维泮并无深交,只是觉得眼下形势不明,若与江陵大军硬抗,搞不好就要吃哑巴亏,忙道:“干掉佟维泮不算多大事,只是,也伤了舰上之人的颜面,终究会给你我众弟兄带来大麻烦。”
“贤兄你如何不明白这个理儿?”祁之宏有些警惕地看看了船室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只有伤了舰上之人的颜面,才算是维护了河东殿下的体面,眼下正是紧要关头,我等众弟兄务要摆正立场,万万不可站错队,上错船。”言情888yanqing888ne
“嗯?”徐幼军一时绕不过这个弯子,问:“若是王大将军在舰上,若怒了他,我等众弟兄岂不是立即就要丢性命?虽然大将军这半年攻城不力,但要在这水上交战,仅凭这舰船体量之悬殊,咱这小船如柳叶子一般,如何敌得过?”
“此言差矣!差矣!”祁之宏急吼吼地打制了徐幼军的话,说:“如何可能是王大将军在舰上?王大将军定是亲自押送郡王殿下回大营去了,只留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在此支应!发五万大军围城半年之久,可不就是为了捉拿这一个人?不过,这一个人,哪能随便就带走囚在一个地方?不得由王大将军亲自陪同,送到江陵去?”祁之宏说得满脸得意,不经意之间瞥了端坐在暗处的岳阳郡太守柴威一眼,柴威却是歪了身子装着在昏昏欲睡。
岳阳郡太守柴威伤了一只眼,可算得当头一棒。眼伤虽说不致命,也不再那般疼痛难忍,但足以让他窝火后半生。不过,倒也不妨碍他掂量眼下时局。对此事,他怎么看?祁之宏本想问一句,又因为内急,需到船尾去解决。
跨出船室门槛之时,刚一转身,即有两支弩箭射中身后门框。祁之宏立即被吓得两腿松软,迈不开步子,后背直冒冷汗,暗问自己:我算不算是得意望形?我行动得再慢半步,岂不是当场毙命,那下场比柴威还要惨得多?
军中这点子小事体,谁也不傻,嘴上不说,未必就是真不懂。徐幼军明知祁之宏的心思,却不是特别热情地表示支持,无非也是觉得还有太守柴威在,你一个郡丞瞎张罗什么?你想在此紧要关头朝着河东郡王身边更亲近一步,万一丢了性命呢?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宗室诸王之间明争暗斗,哪里是你这等屁民所能左右?想得太多了吧?
又有两支弩箭飞来,同样射中了门框。“笃笃”两声响,沉闷却惊人魂魄。柴威睁开眼看了看,又低头继续装睡。他心中想得透彻,只要这船不沉,自己这条命就会在世间苟活。别人能活,老子也能活。别人不能活之时,老子一样也能活。
如此惊险,非同小可,祁之宏一时不再内急,又转身回到船室中,对徐幼军说:“贤兄下令后撤,越快越好,我等众弟兄仰天而射,如何能中他们?需离得远一些,方有可能射中那狗贼!”
祁之宏与徐幼军所在舰船,名谓汩罗舰,仅比多数战船大一点,乃是萧誉在太清二年冬月,密令岳阳太守柴威在洞庭湖所造。此舰并非攻击型,倒注重其快速灵便,旨在将来剿灭侯景时与其水军对抗时,作为水军校尉指挥舰出征。祁之宏险些中箭之时,岳阳太守柴威也端坐船室中思绪万千,见此情状,忙对徐、祁二人说道:“摸不清舰上将领为谁,岂可如此拼命?纵然今日杀掉他一个佟维泮,与时局又将如何?”
“当此之时,若不拼命硬干,将来,可还有脸面到郡王帐中效力?”祁之宏说话时并不看太守柴威,徐幼军也听得出祁之宏极不认可太守之言,忙说:“我等众弟兄,的确需做好两手准备,谁知道头顶上那片云彩能下雨呢?”
汩罗舰缓缓后撤,祁之宏自是不甘心,赌气步入底舱中,见潇湘门城门校尉奚招远仍在指挥军士们摇棹掌握方向,拉住了护肩甲,说:“每临大事,你得拿个主意的才好。”奚招远心里明白,却装糊涂,说:“有你两个,再加上太守也在,多大的决心呢?还需我去拿主意?”
“今日若无战绩,将来,如何面对河东殿下?我与太守带三千兵马出来,损折了不少,可谓进退两难,你也不看好殿下?”祁之宏渐渐地觉察出了异常,果然各怀心思狼上狗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