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岂敢!我如何会暗杀良家子?”阮世勋摇头,像是身上哪一处极痛。
余冬羊笑道:“老子早不是良家子!老子身上背着人命知道不?”骆道平问:“能站起来不?起来走走看看!”
“我的马死了,你看看,”阮世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马,一支铸铁箭,几乎穿透了马的头颅。阮世勋咧着嘴,叹气道:“看看这箭,正中它眼眶,多好的马?一箭毙命,我担心这箭有毒,要不,它哪能一下子就摔倒了?你们看看,怕是压折了我的腿!”
“压折了你的腿?”余冬羊凑近了仔细看看,笑道:“你的狗腿是甘蔗么?不过是一匹马,还能把你的腿压折?真你耶娘的矫情!”
“二位壮士,你们是要拿些银钱,急急地赶路么?”
“赶么子逼路?你想让老子往哪里去?老子还能往哪里去?”余冬羊突然大吼了起来,猛地抬腿一腿,踢中阮世勋的额头,道:“放屁!还你娘的平南大将军?平的哪门子南?你那个独眼狗子的湘东王,张嘴就封他一个平南大将军?他这是要当皇上么?他这不是心怀谋逆?”
骆道平听得心里直发紧,这要在平时,这等低贱之人哪能说湘东王的短长?若是传到河东殿下耳朵里,这可是满门抄斩之罪!
“唉唉!”阮世勋被打得莫名其妙,又无招架之力,只能连连叹气加躲闪。余冬羊却无表兄的那些顾忌,吼道:“你们这些独眼狗的孝子贤孙,帮狗吃食,帮狗咬人,为虎作伥,嗯?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又不是两国相争,又不是非秦必楚,上年弄一个征南大将军鲍泉,今年弄一个平南大将军王僧辩,哈哈,征南,平南,净他耶娘的玩文字游戏哪?依我看,这分明就是狗咬狗么,你们咬得一嘴狗血,凭什么让这老子有家难回?嗯?老子找谁说理去?”
痛骂之中,余冬羊接连几脚乱踢,阮世勋的嘴角脸颊等处立马红肿出血。
“弟弟且慢,莫要意气用事!”骆道平果断地制止了余冬羊的失控,又对地上之人道:“你既是刺奸曹的参军,那我问你,这个时辰,按说不该在益阳城里住下歇歇脚么?你们行马由缰地干么子去?”
“我等众弟兄自江陵来,一路鞍马劳顿,要往湘州去!”
“往湘州去?你要往湘州去?”余冬羊心情激动,胸口砰砰直跳,突然想起了湘州城头冷冷清清,忙问:“湘州城怎么了?如何冷冷清清?”
阮世勋经历了如此一顿暴打,脑壳反倒清醒了,说:“河东郡王萧誉,已被擒拿到大将军营中。正因如此,湘州城防才会一夜瓦解,可谓是兵不血刃,握手言和。既然如此,守城将士何须严防死守?所有免于刀枪之苦众将士,都应感激河东王府的长史司马,若无那人从中内应,宗老将军如何进得了湘州城?如何进得了郡王府邸?如此天下太平,岂不是舍河东王一人而全湘州万民?”
“你说什么?湘州城中有人投敌?”骆道平在阮世勋跟前蹲下,双手扶住他的肩,想把他拉起来。阮世勋说:“壮士莫费劲了,我的腿肯定是断了,生疼,连坐也不敢哩!”
“你是说,此刻,河东郡王殿下在你们江陵大营中?”余冬羊拖住阮世勋的护肩甲,将他挪了个地儿,让他背靠着马鞍桥,又问:“你从江陵来,如何知道湘州之事?”
阮世勋强忍钻心巨痛,说:“河东王被宗老将军带人捉住,王大将军亲自前往湘州城南门码头,又将他押解到大营中,囚在连云舫上,派了几十个身怀绝技之士看护,纵然他插翅也难逃了,这才派我带人送密报回江陵。”百花文学baihuax
“好哇,你个狗东西,果然是仇人!”余冬羊暴跳起来,“刷”地一声抽出了钢刀,道:“不宰了,哪里对得起河东大王?”
“且慢!且慢!”骆道平连忙推开余冬羊,对阮世勋说道:“莫要见怪,我这弟弟离家大半年,想回湘州,又回不去,又不知老娘亲之生死下落,当然痛恨你们大军围城!”
“唉唉!”阮世勋叹气道:“湘东大王命五万大军围城以来,确实苦了城中百姓,据言,早在上年冬月,河东郡王已有预兆湘州城可能被围,竟动迁城中数千户远徙衡阳郡邑东南山中,唉呀,如此说来,河东王最终被擒,此非他用兵之过错,实为失道寡助!”
“远徙衡阳郡?”余冬羊一怒之下,手中钢刀直接顶到了阮世勋的胸前,道:“给老子说清楚,到底迁了多少户人家?我的老娘亲只有一个人过活,守寡大半辈子,一天安生日子也没有……”话未说完,余冬羊竟然哭了起来,又发恨道:“我娘亲若是死了,从今往后,我将以杀你们江陵人为业!”
骆道平认为余冬羊说这些毫无用处,忙问阮世勋道:“你从江陵来,可知道你们湘东王,将如何处置我们的河东大王?”
被人如此一问,阮世勋反而动了情感,说:“湘东大王生性多疑,并未让我带回如何处置之令,而是另派了大将军王僧辩之长子王顗先我一步,已达湘州城南大营。那人是湘东王府的中军校尉,一顶一的身边可信之人,至于他带到大营中何等消息,我并不知情。”
“哦?”骆道平有些着急了,忙问:“以你之见,湘东王会如何处置我家大王?”
“当然是杀掉!”阮世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若不是杀掉之密令,湘东王如何会不让我知道??”他与弟兄在江陵城西越骑校尉营中休养这些时日,私底下嘀咕湘东王另派王顗南下传命,不过是想严守秘密,以免落得诛杀宗室之恶名。
“什么?”余冬羊更急,问:“难不成郡王殿下已被你们砍了头?”
“不好说,湘东王的心思,哪是我等之人所能猜透?”
“若是杀了河东王,谁来坐镇湘州?”
“早在上年冬月,大将军受命南平湘州之时,安南郡王萧方矩已拜湘州刺史!”阮世勋一直在大将军王僧辩身边,自是知悉这些内幕消息。
“若是你们江陵来的安南郡王当了湘州刺史,那些远迁衡阳郡深山之中的百姓,还有望返回湘州城么?”余冬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问道:“你这个时辰不在益阳城中住一宿,急急火火地去湘州,送得什么密令?”
阮世勋愣了一下,说:“要说呢,我所传密令,自是轻易不能泄露,但两位壮士……我还是如实相告!”骆道平“哼”了一声,说:“密令在你身上吧?不如实相告也可以,我自己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密令其实也简单!”阮世勋艰难地挪动了有些麻木的双腿,想倚靠得更舒适些,道:“湘东王命大将军挟迫河东王写下手谕,调遣湘州岳阳、益阳、衡阳、邵陵、湘东五郡兵马,统一交由大将军整合之后,沿湘江水路并进,北上洞庭,直抵郢州,迎击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