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60章 何异于心死?(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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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上任的刺奸曹行参军庄瑞霖听得一脸糊涂,同样刚上任的斥候行参军晁志川更是满脸懵懂,似是不懂萧誉所言“君子屡盟,乱是用长”之典故。王顸却听懂了,大致之意是君子多次结盟,反而使动乱滋长,就是因为没有信用。

萧誉自是不管这些人懂不懂,继续说道:“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揣得准我七叔之秉性,以他往日行事之心胸,如今天下形势在他看来,灭贼容易,伙计难搭,泥腿子出身的侯景哪是他萧世诚之对手?他的对手是妨碍他谋成大业之人,哈哈,我看透了这步棋!他,他萧世诚不准有人将来与争功勋。”

庄瑞霖与晁志川听得直翻白眼儿,平日里谁敢议论这个呢?往重了说,这也是十恶不赦死罪之一……萧誉在室中来回踱步,如行吟泽畔的殉国诗人,他说:“我萧重孙兢兢业业造福一方百姓,我错在哪里?错就错在我过于出类拔萃,若我如那些猪狗一般混世胡作,他萧世诚哪里会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若荆湘二州并肩戮力,而天下服矣!可如今呢?我窃为湘东忧患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王顸突然就像是与这位陌生的表兄想到了一起,高瞻远瞩总比亲身经验更重要,唯有思考能够克服平庸。河东王把话说到了如此份上,何异于心死?

这是什么?这是看清了大势!

沈宏源却说:“殿下何必多想?事情还没丧乱到如此不堪之地步,卑职也不过是奉命护卫殿下北上,如何就是生死之别?如何就是骨肉相残?需知道,我等众人之滔天之大敌乃是侯景,那狗贼不灭,社稷必危,而我等众人将永无宁日,大敌当前,何必多想?”

萧誉不语,极茫然地看着王顸、庄瑞霖、晃志川三人告辞而去。转瞬之间,室中仅剩了一个沈宏源,难免觉得冷清。沈宏源说:“实不相瞒,昨日傍晚时分我离开江陵之时,在安远门外遇到传送战报之驿兵,安康郡王萧方诸与那个信州刺史鲍泉,皆被侯景麾下之人捉了去。因此卑职认为,湘东大王暂时没有心思来对付殿下。”

“呵呵,你呀,”萧誉摇首叹息道:“果然是一介武夫,哪里懂得文人的阴暗与龌龊?”

“殿下训导极是,卑职的确不懂诗书之礼,惟愚忠而已。一听说那安康郡王被捉,心中自是着急万分,更想着湘东大王岂不是要急疯?”沈宏源嘴上这样说,心中自是发虚得不行,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萧誉并不看他,只是低了头在乱翻那几卷书,默然道:“史上圣人之用兵征伐,亡国而不失人心,我七叔将来必有一日则是国未亡而人心已失。安康郡王被捉,与他而言,算得了什么呢?去年与我交手,长子萧方等溺亡湘江,他说什么?嗯,你们都还记得吧?”

“记得什么?”沈宏源觉得自己正被绕进了一座迷魂阵中。

“不有所废,其何以兴?”萧誉竟然说得咬牙切齿:“你可知这八字是何意?”

沈宏源摇头。

“长子阵亡,他萧世诚竟对下边的儿子说,他不死,你哪里有出头的机会?”萧誉的眼中,竟然落下了两行泪,道:“太清元年,我与萧方等在皇祖殿前有所交际,论人品、仪表、学识、涵养,皆在其父之上,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宏源忙劝慰:“殿下何必过于为此伤心?”

“并非伤心难过!”萧誉摇头,道:“而是绝望于皇祖悉心教诲几十年,他如何顽固不化,心性歹毒?”

沈宏源忙说:“湘东大王一心灭贼,也算得砥柱中流,若一时未能深察是非,待日后时局平稳下来,殿下再与大王细细理论也不迟。”12341234xs

“可有平稳之时?呵呵!”萧誉抛开书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沈宏源觉得船在动,不由得朝外看了一眼。

船确实在动!萧誉说:“这一别,我萧重孙有生之日,还能再回到湘州来么?”

有生之日?

按说,不应该是有生之年么?

沈宏源忙道:“三万兵马需北上击贼,大将军出于为殿下之安危着想,当然一同转移而已,殿下何必这般多虑?”

萧誉起身,对沈宏源笑笑,踱步至门槛处,拱手问道:“沈参军,我能到上面去看看么?”

“哦?”沈宏源一时不解。

萧誉忙道:“莫惊慌,我跑不了,也死不了。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与我萧重孙来说,活在当下才是要紧。我需向我的湘州城道个别!”

“哈哈,殿下多虑了,在这连云舫上,哪还有什么不能之事?”说着,沈宏源抢先一步,跨出门外,道:“我陪殿下到上面一层去看看就是啦。”

萧誉在前,沈宏源在后,二人拾级而上,一步一步来至雀室。船在微微摇晃,雀室中风声啸然,如猿夜鸣。雀室即连云舫上的三层望楼,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正值未时二刻,天色正好,极目远眺,白云如织,繁花似锦。连云舫前方相距五十丈有三舰领航,分别是蛟龙舰、飞龙舰、玄龙舰,舰上旗帜招殿,呼啸生风。三层护栏后面,全副铠甲军士持盾牌相背而立。连云舫东侧相距二十丈,名为飞虎舰,与前首三舰同等规制,西侧同样相距二十丈,舰名为赤虎。

萧誉笑道:“前后左右共十舰,只为押解我萧孙?这也太劳民伤财了些吧?若将这排场用到正道上,有多少侯景不被沉到江中喂鱼鳖去?”

“以殿下尊贵之身份,这也算是应有之礼仪,万一咱们这三万兵马过洞庭之后,大王一纸军令,需由殿下督军击贼呢?”说到这里,连沈宏源都不大相信这是人话了,明知河东王萧誉今生今世绝无可能被湘东王萧绎委以重任,嘴上却仍在假想,以便促使萧誉放松警惕,他也好伺机下手。

萧誉说:“仅仅因征伐我萧重孙一人,竟需出动如此众多舰船,今日若不是亲眼相见,我如何能信而为真?由此可见,我七叔萧世诚灭我之决心。”

沈宏源忙点头又摇头,又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需加倍谨慎,众目睽睽之下万不能有所差池,以萧誉之绝顶聪明,他能悟不出大将军派我到这连云舫上之真实意图?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萧誉背着手,迎着风,微闭着双目,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极认真地在与沈宏源探讨:“还是先哲们看得通透,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听到如此文雅之辞,沈宏源难免后背发凉,他听不懂这番话之原本正义,只得如实相告,说:“不瞒敢欺殿下,什么泉啊鱼啊,恕卑职粗鲁,我并不懂得其中所蕴含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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