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宋子仙的脸上泛出油汪汪的红光,两眼却告诉众人,他确实有些醉了。宋子仙说:“想捉住任约,还有比我更合适的诱饵么?”
“如何诱敌?说来简单,细想想却又格外艰难,他任约,自是不把我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王僧辩在建康城中见过任约几面,但没搭过话,那可是侯景身边最信得过的五人之一。宋子仙不知道王僧辩曾归降于侯景,竟然答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用我做诱饵嘛!你不知他的为人,更不知他的攻防习性,你与他交手,需斗智,勿斗力,你们得有个中间人!”
这是扯淡!
放虎归山么?
怎么可能?庄瑞霖倒是极警惕,道:“大将军何必被他牵着走?任约就在郢州城里或城外,还用诱?直接硬干就是啦!”
王僧辩说:“实不相瞒,我在酉时末刻,已派了南平嗣王府的谘议参军,与我的前军校尉两人率三千骑甲,自峤口渡江,绕道前往郢州城南,约定明日傍晚时分以火器攻城。”
“任约大都督若不在郢州城中,他还怕你火器攻城?纵然你把郢州城夷为平地,又与他有何相干?”宋子仙的神情,像极了一位智者,庄瑞霖甚至怀疑他知道任约的行踪,却在此故意大摆迷魂阵。
“若他不在郢州城中,我正好先拿下此城,凭此进退,岂不是步步为营?”王僧辩起身走到江郢二州形胜图跟前,指了那汉水汇入长江之处,说:“今夜丑时,我这大帐将移往此处。”
“大将军此意,可是意在雍州?”宋子仙站了起来,想看得清楚一些,怎奈囚笼不及八尺,他只能弓了腰,歪斜了脑壳儿向上看。王僧辩点头,道:“郢州城,已成鸡肋也!”
王顸恍然大悟般点头示意,侯景跑路的话,郢州城外大军云集还有何意义?庄瑞霖满目惊讶,但没说话,宋子仙笑道:“怎么?庄参军觉得意外么?”
“他觉得意外,自在情理之中嘛!”王僧辩转身离开了那幅巨大的形胜图,坐回到帅案前,理一理案上的密报,自言自语道:“斥候所得情报,他两个并不知情嘛,眼下,既然侯景小儿已弃了郢州城而去,那我王僧辩若是仍将大队人马集中于此,岂不是愚蠢至极?”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是再明了不过!王顸低头不语,思绪万千,此刻他认为自己只有竖起耳朵仔细听的份儿,军中之事就是白云苍狗般变幻无常么?
“照这么说,下一步,大将军东伐江州,我宋子仙的用处,就是诱侯丞相阵前相见?”宋子仙的心里没了底儿,他不知道自己的用武之地到底在哪里,又问庄瑞霖道:“庄参军,以你之见呢?”
“立即杀你的头,然后轻装上阵,直追侯景!”庄瑞霖冷着脸,极认真地说:“两军之战,不必这般瞻前顾后,该杀的人,一定要杀!老话怎么说,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嗯?对吧?”
宋子仙脸色渐变,尽显尴尬。王僧辩只是在笑,又微微合了双眼,像是在歇息。已是夜半时分,也不知这一日阿耶有没有歇息片刻,王顸自是不敢问这般低俗之私事。庄瑞霖说:“若是两军阵前再捉十个八个的心腹之将,也都如你这般好吃好喝好招待?还得再加上几个军士看护你?岂不是自找忙乱?弟兄们伺候得过来么?直接砍头,不费任何心思,不怀任何痴心妄想,永绝后患!”
“大将军!”宋子仙在囚笼中“扑通”一声跪下,几近于哭泣起来,道:“大将军,且缓我几日性命,待我诱出了任约,将他捉了,大将军再杀我也不迟!”
庄瑞霖笑了,问:“拉一个垫背么?你一个人死得不心甘么?”
“任约不死,侯丞相大势难去,万一侯丞相稳住了时局,那他任约岂不是坐享其成?”
“嗯?”王顸不解,一个人在临死之时,竟然如此异想天开,你还万一?万的什么一?他侯景怎么可能在建康城中稳住脚跟?
宋子仙说:“我与任约年纪相仿,又是同年月跟随侯丞相南来,我怎甘心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你王大将军营中?”
“好吧,”王僧辩转身走到囚笼跟前,说:“你是个明白人,眼下也容不得我等过多思量,你且随他两个即刻启程,我派两千锐卒护卫你们,目标就是郢州城外的水军大营,只要任约一露面,甭管死的活的,我都要!能不能载誉而归,就看你们的造化了。”零久文学网09x
庄瑞霖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说:“宋太保你可听清楚了?咱们三个,如今可是同船共渡,你敢耍花招,我先杀你的头!”
闲话少话,庄瑞霖与王顸匆匆吃过茶饭,装宋子仙的柏木囚笼由四个军士抬到了破奴舰上。王僧辩带人护送到江边码头,对王顸叮嘱道:“军中之事,庄参军为主,你以为辅,记住喽,你们是诱蛇出洞,而非攻城略地。”
王顸跪地行礼,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庄瑞霖说:“大将军自管放心便是,只是不知河东王府的那个中兵参军,这会子他在哪里?若无用他之处,倒不如跟我两个一同前去行动!”
“哦,你说的那个晁参军,被我派去前军校尉邱钢那边了。”
庄瑞霖与王顸四目相对,不再言语,一个军候自破奴舰上沿踏板飞奔而至,抱拳行礼,道:“庄瑞军,我已按大将军之命,点齐了兵马,备齐了器甲,除这破奴舰之外,另外四艘连舸,各配置了大木单弩十架,抛石机十架。”
说话的军候中等身材,王顸看着面善,却不识得姓名,更不知道来历。庄瑞霖说:“这是大将军之子,就是正月里陪了安梁郡王出使长安的那个,听说过吧?”
军候忙抱拳施礼,说:“久仰大名!”王顸尴尬地笑笑,还礼,说:“不值一提。”庄瑞霖说:“羊青洲,羊军候!”
“左木右易那个杨?”王顸这话一问出口,又觉得多余,可不就是杨树的杨?
“牛羊的羊!”
“可与北司州刺史羊孝穆使君一族?”王顸突然就起了去年死于战乱的北司州刺史羊鸦仁。
“同族,不同宗!孝穆刺史乃是太山钜平人氏,我祖上洛阳。”
羊鸦仁,字孝穆。王僧辩忙道:“贵门羊氏,历代皆有名将,孝穆贤兄乃我辈之榜样。”羊青洲单膝跪地,说:“大将军过奖,待咱们灭了侯景,我辈小人方有机会向大将军请教战阵之法。”
……
告别了阿耶王僧辩,王顸与庄瑞霖随了曲军候羊青洲来至破奴舰上。此处需说明一点,以南梁时水军制度,曲军候羊青洲领兵二百,并不作战,仅司职棹手。以后世之理解,羊军候所领二百人仅提供动力保障与舰船日常维护。
甲板上,羊青洲召集了另外五名军候,说:“庄参军上了船,我就算大功告成,从今往后,我还是只管棹手摇桨,瞄敌发箭之事,你们与庄参军,还有少将军,共同商讨着定夺。”
庄瑞霖看看各位军候,说:“你们,先自报家门吧!我们两个也都知道知道诸位的底细!”
“毛山虎,来自竟陵郡!”这是个瘦脸儿高个儿。
“吴里崖,天门郡!”这个比较壮实。
“沈海玉,信陵郡!”这个颇斯文。
“张全祥,永宁郡!”这个略显沉稳。。
最后一个,憋得脸通红,说:“我叫萧志杰,家在荆州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