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警灯闪烁着耀眼的光华。
在群众的目光下,尸体被盖上白布,抬上了救护车。
两名警员确认了陈卫青的身份,正在尝试沟通。
陈卫青低着脑袋,揣着手,脚尖反复碾踩着地上的石子。
一名警员叹息道:“孩子,你妈妈的事情我很抱歉,希望你能振作一点。据目击者称,你妈妈横穿马路,违反交通规则,肇事者……”
“去你妈的交通规则。”陈卫青哽咽而小声的说,头也未曾抬过。
警员对视在一起,眼里皆为同情。他们继续道:“肇事者负一半责任,我们会调查附近监控,抓捕肇事者归案。能给我你爸爸的联系方式吗?”
陈卫青晃着脑袋,静了一下,带着哭腔说:“那是什么狗屎……我没有,我没有……”
警员表情立即复杂起来:“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刘海无力的垂着,挡住陈卫青的脸,浓浓的夜色里,只能看清他落魄的轮廓。此刻的他,似乎连十五岁都没有。
……
……
今夜,陈卫青倒在床上的时候,陈猫猫慌张而又害怕。
今夜,陈卫青的吼声吓到她了,陈卫青回来后,她躲在一边,好半天也不敢靠近他。
他的眼睛红得像血一样。
光裂开了他的眼角。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光。
女孩叫了很多遍“爸爸”都没有得到回应。
后来她发现陈卫青“哼哧哼哧”的喘,哭泣,哀嚎,愤怒,绝望……
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抱紧陈卫青的脑袋。
她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悲伤。
她随着陈卫青的颤抖,泪如雨下。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纯洁无暇的心灵,生出了一株曼陀罗。
……
……
翌日正午,王天洋接走王丽的尸体,这位仁慈的母亲将葬在她的家乡,年事已高的父亲会和她见上最后一面。
王天洋曾来到陈卫青的家门前,却未能得到陈卫青的回应。
下午,警方抓捕肇事者,对方家境优渥,愿承担部分法律责任。
……
……
再后一天,时间是12月3号,本地新闻报道了这起事故,因陈卫青属于一中红人,王丽出车祸死亡的消息传遍学校,有人同情,有人笑。
纪文君闻讯赶来,却被拒之门外。
任凭她用尽办法,也得不到陈卫青的回应。
罗洪斌竟也来了。
他站在陈卫青家的大门前,小心的敲了几下门。
安静了许久。
罗洪斌挠了挠头,转身离去。
……
……
12月4日,吃光了所有现成食物的陈猫猫,已经饿坏了肚子。
她不敢跟那个坐在沙发上丢了魂儿的男孩撒娇。
她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食材,扬起粉粉的鼻头准备大干一场。
她要照顾爸爸!
……
……
12月5日,王天洋再次到访。
陈卫青的抚养权落在了他身上,他不得不接下这个担子。
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孩子——从知道陈卫青是他外甥的那一刻起。
他希望陈卫青能够坚强地站在王丽的葬礼前,在沉痛的打击里独立上进,而不是日渐消沉。
他想与他谈谈,但陈卫青闭门不见,他无可奈何。
他从门缝里推进去一张银行卡,里面是肇事者赔付的44万人名币。
……
……
一个星期后。
“爸爸,没有吃的,没有了。”
陈猫猫站在厨房门口,瘪着嘴,无助的垂着手臂,眼里闪烁着泪花。
她披头散发,梳的还算整齐,在没有爸爸的帮助下,她自己学会了很多事情,比如穿衣,比如做一餐难吃的菜。
虽然最开始她连煤气都不知道怎么开。
但现在她会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被迫独立能学会很多,也能懂得很多道理,这一个星期,陈猫猫获益匪浅。
她也很害怕。
她怕自己唯一的依靠永远都如此消沉。她想要那个悉心照料自己的爸爸,因为此时的她,还不具备照顾自己的能力。
“嗯?”
陈卫青瘫在沙发上,半睁着眼睛无神的望着电视,陈猫猫的哭声唤醒了他的一点神志。
他是最近两天才舍得开口,但也说得不多。
“爸爸,没有吃的了。”陈猫猫挪着小步子走过来,一边还擦着眼泪。
“哦。”
陈卫青沙哑的应着,眼神又回到了电视机上。
“爸爸,我饿。”陈猫猫跪在沙发上,双手抓住陈卫青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哽咽。
陈卫青又把目光拉了回来,放在这张雪白的脸蛋上,他的瞳孔慢慢缩紧。
“爸爸,呜呜呜,我饿……”
不知为何,陈卫青猛然惊醒,坐了起来。
最开始,智力只及五岁儿童的陈猫猫,连炒菜工具都不知道怎么操作,那一晚,她哭着吃下了生菜。陈卫青崩溃地在房间里砸东西。
后来,她摸清楚门道之后,总算是炒了一盘菜。
别人至少知道炒菜的程序,先放油然后什么什么的,她只知道放进去,拿出来。
手烫伤了好几道疤,人哭了很久,自己闷头吃完,也不管好吃不好吃。
陈卫青意志消沉,但也总有一天饿了,和陈猫猫抢吃的,两个人像野生动物一样,狼狈而可怜。
同时,陈猫猫因为食物被抢又大哭了一场。
接下来的几天,陈卫青都吃着阿崽炒的菜。
她不会煮饭,也不知道需要煮饭。
两人吃不饱也吃不好,瘦了半圈。
……
“对不起。”
回想这个星期的日子,陈卫青鼻头微酸。他抓起阿崽的小手,放在手心,轻轻抚摸上面的烫痕。
下一秒,所有的疤痕都消失不见。
“爸爸带你出去吃。”陈卫青说,他心里虽然杂乱如麻,但好歹不像前几日那样消沉了。
“爸爸,呜呜,不要、不要再这样了。”陈猫猫抓紧他的手掌,“我怕。”
“嗯,不这样了。”
出门的时候,陈卫青将地上的银行卡捡起来,放在柜子上。
他牵着女孩温暖的手,走进寒天地冻。
出了小区,拐角就有家小饭店。
几盘农家小菜,热气浓浓。
陈猫猫狼吞虎咽,陈卫青却还是吃得不多。
恍然间,他觉得时间变美好了,对坐的女孩笑得像朵雏菊,美到了他的心里。仿佛一切都和曾经没有区别,母亲还在上班,他也该正常上学。
回过神后,才不得不得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母亲推开斑驳的铁门,踏上了天国的列车。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母亲离开了,他该如何生活?
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更别提还带着一个不知世事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