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以什么名义去做,或者说是为谁做”。
“自然是以……”,看着似笑非笑的凌远,袁锦忽地打了个寒战,“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自然是为陛下”。
不管是为皇帝还是为了他们自己,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身为锦衣卫这话都必须要这样说的。凌远点点头,“肥皂这东西一旦用习惯了便离不得,因而需求量会极大,净利也会极大,大到单一个锦衣卫……”。
“先生且宽心,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陛下的产业这天下还没有人敢动心思”,袁锦却是明白了凌远话中的意味。
“也正是因为涉及万户千家,更关乎陛下清誉,我以为可以把它做成多种档次,嗯,就是好的差的都要做,目的是让天下百姓都能用得起都能感念陛下的恩德”,若是把肥皂做成了奢侈品可就有违他的初衷了,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来可以惠及普通百姓,二来在朝廷那里也会少一些阻碍”。
凌远的这句话是在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身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是否可以经商。若是名不正言不顺,以大明官员的生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抢了去,何况当朝的可是人称大明第一权臣的张居正。他们或许对锦衣卫有所顾忌的,可若是说起打劫皇帝当真是手到擒来都不用第二次出手的,说不得还得逼着皇帝下个罪己诏呢,袁锦的保证也只能听听罢了。若真是保不住,于他凌远而言是没有什么损失的,可袁锦所想的那个‘两全其美’却是要再费一番思量了。
听明白了凌远的话中之意,袁锦也犹豫着不敢说得那般肯定了,祖制虽无明文,但锦衣卫中的那些山后胡人(山西北部的蒙古人)、鞑靼人、凉州回回、吐鲁番回回、西域回回、撒马儿罕回回、迤西回回(马哈麻、阿力)、古里国回回(古里在今印度喀拉拉邦)人中多有经商者,朝廷也未予阻止。可此事干系重大,他可不敢胡乱应了,以免误导了凌远。
见袁锦这番模样,凌远不由摇头叹了口气,“也罢,事已至此总不成半程而废了,索性再送你们一样东西,任谁也不敢与你们抢了。不过话说在前头,这东西我也只是偶尔见到又问了都蛮族中的那些老人才胡乱想出来的,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本是想做成了便留给九儿作嫁妆的”,引着三人来到房间里,从桌上的一只布袋里抓出一把东西给众人看了,“虽是没试过,但能在九丝山里寻到,想来成功的可能当在九成以上。制作方法我稍后交于你们,寻些熟练的军匠多试几次,应该没有问题,切记向徐大人说清楚,这是军资。这不是戏言,成功之后不管我在哪里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才能教你们后续应该如何使用”。
“是,常斌以项上人头担保,先生的话我定一字不差地带给徐大人”,看着凌远手中的东西虽是有些疑惑,但常斌却对凌远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更明白这东西对锦衣卫的重要。因为只要带上‘军资’二字,锦衣卫手里便是握了尚方宝剑了,顺带着也将肥皂彻底地抓在了手里。
“有‘军资’这名目挡着,肥皂当是能留在手里,接下来采买、监制都需要大批的官员”,见袁锦眼睛一亮显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凌远转头看向常斌,“制作出来当是不难,难的是如何售卖出去,如何让天下百姓都能买得到。为了减少运输环节不必要的耗费,这就需要在各大埠重镇开作坊设店铺,这同样需要大量的人员”,凌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陛下恩被四海,这样便利的东西陛下怎忍心我大明独享,北方的鞑靼、瓦拉、兀良哈,南方的交趾,东边的朝鲜、扶桑……”。
常斌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一块肥皂在凌先生这样的人眼里竟还有这等作用,这哪里还需要用‘军资’二字挡着,只要徐大人奏报上去,以张大人和诸位大人那份眼力,别说一块肥皂,便是一块块金砖也定是舍得了,锦衣裁汰问题便只是这一策便能全部解决了,“先生,入我锦衣卫之事当真没有转圜余地了么?”。
要是能抢过来还用你说?袁锦更是听得心旌神摇,这次本是央了许久才得姐夫同意来这叙州游玩一番,却不想因成功招安僰人也沾了些光,本以为回去足够向弟兄们炫耀了。现在才明白姐夫为何那般郑重地叮嘱自己要好好与凌远结交,如今看来,再怎么郑重也算不得过分了。拍拍陆平的肩膀,“以后兄弟就跟着哥哥,南京城里你尽可横着走!”,这自是在向凌远作保证了,这个时候若是再空口白牙地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回去徐老爷子非打断他腿不可。
袁锦常斌二人眼中的感激凌远如何看不出来,不过于他心里还真是没把这些太当回事。这样赚钱的东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便是有几位大人罩着也不成,交给僰人则更不行了,交到锦衣卫手里反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倒也不用担心锦衣卫就此不受控制,至少有张居正这枚定海神针在,万历前十年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至于以后如何谁也看不到,也不见得就让他们一家独大一发不可收拾了,至少也不会比原来的历史更糟吧。
而且僰族那边有了自己从中周旋,锦衣卫至少不至于太过为难他们,各取所需两厢便利的事自也就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了。
陆平虽与凌远同龄,心理年龄和见识上却是差得不止一星半点,三人间的说话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云,见三人坐下来说起闲话,便开口问凌远,“蔡根那倔驴又怎么了,刚才与他说话爱搭不理的。你是一家之主,该立的规矩可要立起来”。
“正是嫌我立的规矩少了才跟我呕气呢”,凌远笑笑摇摇头,“你也知道伯父把他们一家安排过来的用意,要立规矩那也得叔和婶儿才是,可轮不到我”。
“蔡根兄弟年纪也不小了,总不成就这样闲着,以后蔡家终是要靠他撑起门面的。万大人那里正好缺一个顺手的,我看蔡根兄弟就很合适”,袁锦却是想得更远一些,第一次来凌家之前便去陆平那里将家里的情形了解了,那蔡叶儿小姐与凌远之间的事不管真假,他这边都得当真的去做了。万一这事以后真的成了,以凌远那时的身份,蔡家这边可就差得有些远了,帮蔡家就是帮凌远,这个道理他自是懂得。
“可别啊”,虽知是好意,凌远却连忙摆手,“教他写个名字都差点把我气出内伤来,你瞧他那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的样子,若把万大人给气着了,凌远可担待不起”。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常斌接过话来,“先生当知我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万大人正是正管,万大人手下不需要伶俐善辩之徒,只消记着法纪军纪,有力气挥仗揍人便是。至于蔡兄弟识不识字……,到了万大人手里,三个月,保准会默《百家姓》便是。嗯,三个月,足够了”。
这话若是从袁锦口中说出来,凌远或许还要挤去些水份,既然是常斌说了当是真有可能了,“没想到万大人还有这等本事,莫说三个月,便是三年能调教出来,凌远也是万万不如的”。
“当年为了教我读书,义父不知打断了多少掸子,实在打得没力气了便将我扔到万大人那里”,常斌咧了咧嘴,“三个月,我默全了《千字文》”。
实是没想到这常斌竟还有这样幽默的一面,凌远也不由莞尔,起身深施一礼,“感谢二位大人美意,待征得蔡叔他们同意,凌远必有重谢”,这就是关系网的作用了,若能为蔡根寻个好去处他自是乐见其成,至于蔡叔儿他们一家,怕是要乐得烧高香了,哪会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如此一来,小凌远儿时的两个玩伴都进了锦衣卫,唯撇下他一人一肚子闷气却又无法与人说了。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凌远正要去找叶儿添些茶水,常斌眉头忽地一动,一拍袁锦陆平二人肩膀,“走!”。话音未落身形已远远地窜了出去,“蔡叔,关门,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开门!”。
见三人急匆匆地走了,凌远有些疑惑地跟进前院,一阵呼号嘈杂声隐隐传进耳朵里,蔡家父子一人持了一根木棍守在门边,蔡婶儿拎着菜刀护在叶儿和两个孩子身前,“蔡叔,开门”。
“老爷,不能开,怕是那些都蛮又……”。
“开门,没事的”,凌远心中一紧,为了避嫌他与方三娘他们已经多日没有通过消息了,难道真出了什么事?若是那样怕也只有自己能在中间搭上话了。
“老爷!”,蔡壮看了看凌远的面色,跺跺脚,“根儿他娘,你带孩子去伙房,我在柴堆里挖了洞,不要出来!”。
“我不去!”,叶儿抢过母亲手中的菜刀小跑几步挡在了凌远身前。
“不要怕,有哥在,没事的”,凌远揉揉弟弟妹妹的小脑袋,“婶儿,中午加两个菜,有朋友要过来”。对于自家的安全他倒是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四川总兵刘显就坐镇在戎县,要知道历史上僰人可就是被他给灭了族的,若是僰人把兵器都上缴了还能让人家打到家门口,那家伙也可以去再吊一次脖子了(刘显年轻时因为家贫没吃的,便想上吊一死了之,结果因为长得太壮把绳子都给拉断了,没死成)。何况家里还窝着位小祖宗,没事都能捅起几窝马蜂来,真要是有事,倒霉的肯定不是自己。
“我说了没事就没事,相信我”,掸掸衣袍神态潇洒地打开院门。
啪!刚探出头去,一只手掌拍在了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