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怪,毕竟他是颇负盛名的大英雄。只要他存在,就可以扭转战局。光是有骑兵(Rider)和枪兵(Lancer),「赤」阵营在使役者的「质」这个层面上就占了优势。
不过,这是单纯比力量的评断。从者(Servant)之间可以考量的因素包括有利与否、宝具能力、战术、地点等不胜枚举,状况很有可能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没现身的「黑」之暗匿者(Assassin)、「赤」之剑士(Saber)、魔术师(Caster)、暗匿者(Assassin)的特性而产生相应变化……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算在一般圣杯战争的范畴之内。即使进入十四位使役者的全面战争状态,图利法斯这座城市人口只有两万,且处于一种孤立于外界的状态,只要使用裁决者(ruler)才有的特权就可能将损害压至最低吧。
完全没有可疑的部分,完全没有──
但心中还是有一股无法掌握的疑虑。都已经像这样在夜晚前来调查战斗痕迹了,还是无法得到什么线索。果然唯一的线索就是「赤」从者(Servant)们想排除自己。裁决者知道「赤」之枪兵(Lancer)是个高尚的人物,才会在主人的命令下前来收拾裁决者(ruler)的性命之后直接杀死了御主(master)。
……看样子果然得想办法接触「赤」阵营的御主(master)。
总之,今晚的战斗到此结束……就在裁决者(ruler)这么想的时候,身体突然没了力气……自己似乎是「想睡」了。说得更精确一点,不是身为裁决者(ruler)的贞德?达鲁克想睡,要求睡眠的自然是蕾蒂希雅的肉体。话虽如此,想睡觉这件事本身对从者(Servant)来说算是一种缺陷,这之间的落差为贞德带来一种新鲜的冲动感觉。
“唔……不行……我还……”
这股睡意真的不是她可以靠意志克服的问题,必须回到镇上、回到教堂、回到阁楼房间的床上才行。然而,身体太唐突地要断电了。
贞德伸手按在大树树干上支撑身体,但这样还不够,她只好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痛楚让她的意识勉强清醒过来……
这肉体还真不方便。因为召唤过程不上不下,虽然可以长时间忍耐,然而一旦超过极限,恐怕就会像断电一样瞬间失去意识。
贞德决定之后再来思考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总之先用圣水再次探测从者(Servant)所在的位置。如果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今晚的任务就到此结束。
「黑」阵营五位与「赤」阵营一位在城堡内,那一位「赤」阵营的从者(Servant)应该是狂战士(Berserker)。虽然是很大的猎物,但看来他们顺利完成更换御主(master)的程序了。这不算违反规则,变更主人或变更使役者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等等。
“少一位……?”
驻留在城堡的「黑」使役者应该有六位,剩下一位怎么了?就算将探查范围扩大到极限也找不到。
……有股不祥的预感,应该──不是死了。十四位里头要是有人退出了,裁决者(ruler)一定可以透过某种感觉察觉,而现在并没有使役者退出。
不过,不太对劲。不是servant ruler的感觉,而是贞德?达鲁克的直觉诉说著,就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了什么事。
必须尽快找出那一位不见的从者(Servant),但要怎么找?有可能在没有任何方向性的情况下找出来吗?
裁决者(ruler)很确定不可能找到。神明只会帮助自助者,漫无目标地乱找只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那么──她看了看五位从者(Servant)驻留的城堡,直接去问他们或许还比较有建设性。
至少「黑」阵营还想拉拢自己,不会像「赤」阵营那样打算杀无赦吧。
虽然这想法偏乐观了点,但不采取行动就不会有进展,裁决者(ruler)决定直接堂堂正正地前往城堡。
城堡屹立在睥睨整座托利法斯的小山丘上,略微朦胧地浮现于黑暗中的轮廓令人联想到亡者蠢动的巨大地狱。虽然雄壮的外观与人口只有两万的小都市太不相衬,但镇上的人也都不打算将之当作观光景点。尽管原因之一在于这座城堡不是公共建筑,而是建造在私有土地上的个人建物……但更重要的是,镇上所有居民都害怕这座城堡。
害怕的程度还不是觉得这座城堡受到诅咒这么简单。支配托利法斯的就是这座城堡──居民们的认知大多如此,实际上这样的认知也属正确。
裁决者(ruler)来到城门前,抬头仰望到感觉脖子都快折断了。这座城堡毫无艺术性可言,实质上只因一个目的而被建造,易守难攻,但这座城堡真正的特性并不在此。
她轻轻碰了城堡一下,一股麻感瞬间窜过,应该是兼具强烈妨碍与探查功能的魔术造成。因为这里施了无数防御魔术,即使是从者(Servant)出马,要攻陷这里也需要相当大的破坏力。
裁决者(ruler)来到城门前,还没报上名号,门就自动开启。一边撼动地面一边打开的大门另一头,站著一位手持法杖的「老人」。
“你是千界树的魔术师吧?我是──”
“负责裁定此次圣杯大战的贞德?达鲁克对吧?能够迎接声名远播的圣女乃是我无上的光荣。我叫达尼克?普雷斯顿?尤米多雷尼亚,是逗留于此座千界城堡的魔术师一族,千界树的族长。”
达尼克抢先夸大地行礼,之所以宣告贞德的真名,与其说是为了表示亲近之意,更像是警告意味浓厚。但贞德的真名就算泄漏出去也无妨,更该说如果她持续隐瞒真名,就很难获得各御主(master)和从者(Servant)信赖,才会故意在教堂以贞德自称。
“……保险起见,我再表明一次。在此次圣杯大战,我没有打算协助『黑』或『赤』任一阵营,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询问两三件事。”
就算贞德说得如此冷漠,达尼克还是维持脸上的笑容回应:
“这我当然明白,但总之请您先见见我等领主(Lord),他得知您来的消息后非常开心。”
“领主(Lord)……?”
达尼克点点头,露出足以让裁决者(ruler)抱持警戒的笑容宣告:
“瓦拉几亚的大公弗拉德三世是我的从者(Servant),『黑』之枪兵(Lancer)。”
裁决者(ruler)在达尼克引导下踏上石板地走廊,来往的仆人们接连鞠躬致意。她从这些人的面貌太过统一,以及体内蕴藏的魔力回路看出他们都是人工生命体。
“我们认为连累的人类数量愈少愈好。”
达尼克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如此嘀咕。这确实符合圣杯战争尽可能不要连累毫无关系的人类这个基本原则,但是──
“人工生命体也是毫无关系的性命。”
裁决者(ruler)不带感情地回应。
圣杯战争原本是世界上最小又最大的战争,应该是七位主人与七位使役者便足够的状况……不过这次的情况差别实在太大了。
“喔,圣女连人造生命都珍惜吗?我们有违反您的规则吗?”
对方投以挖苦的笑容,裁决者(ruler)稍微绷起脸回答:
“我没有这么说。”
……但是,以目前的战斗规模考量,也可说是无可奈何。裁决者(ruler)确实没有余地以违反规则论处,很难说千界树一族没有强制人工生命体,但也很难说他们是小孩。他们只是被打造成这样而已。
“我们跟对手魔术协会不同,赌上了我们一族的存亡,请您也将这点考量进去。”
通往谒见厅的门开启。
“唔。”
裁决者(ruler)虽然低喃了一声,还是毫不犹豫地踏入谒见厅。王座上坐着「黑」之枪兵(Lancer)──弗拉德三世,还有「黑」阵营的三位使役者弓兵(Archer)、狂战士(Berserker)、魔术师(Caster)随侍在旁。
除此之外,魔像与手持战斧的人工生命体也齐聚一堂。
……虽说威胁意图很低,但这种集团性的敌意还是带来相当程度的威压。尽管如此,裁决者(ruler)还在世时就已经体验过身边全都是敌人的状态了。
她并不畏缩,处之泰然地来到王前。因为不是臣子,她并没有低头致意,王的表情也完全没变。
“我是在此次圣杯大战中身负裁定任务而被召唤出的裁决者(ruler),贞德?达鲁克。”
“嗯,与裁决者(ruler)信仰同一神明,令孤感到莫大助力。”
“……正因为信神,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追求公平的态度。”
裁决者(ruler)坚决的目光让「黑」之枪兵(Lancer)弗拉德三世嘴角勾出笑容。他大概认为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只是乡下姑娘讲出的笑话吧。
“好了,天快亮了。裁决者(ruler)啊,你有何贵事?”
“深夜时,你们有与『赤』阵营发生战斗吧?对手应该是骑兵(Rider)、弓兵(Archer)和狂战士(Berserker)。”
“嗯,怎么了吗?”
“以结果来说,骑兵(Rider)和弓兵(Archer)撤退,狂战士(Berserker)则似乎遭到你们俘虏──但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裁决者的问题让「黑」之弓兵(Archer)咯戎有了一点反应。不,不只他,握着战斧的人工生命体们也表现出些许动摇。
但反应比任何人都剧烈的是「黑」之枪兵(Lancer)。
“……真不愉快。”
枪兵(Lancer)只消说这些,谒见厅就充满了杀气。这反应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没道理,不过枪兵(Lancer)的力量却与广范围镇压兵器相等。裁决者(ruler)一派轻松地接受这有意识的兵器所投来的杀意。
这股杀意还不比她以一介村姑身分在席农城堡晋见王太子查理的时候,或是以俘虏身分遭到异端审问时接收到的恶意严重。比起当时她一举手一投足只要有什么奇异之处就会遭到诛杀要轻松多了。
“如果不便回答,那也没办法。我说完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调查。”
就在她转过身的瞬间,枪兵(Lancer)立刻放松了杀意。
“失礼,孤似乎调侃过头了。”
裁决者(ruler)不禁对把方才那股杀意说成「调侃」的「黑」之枪兵(Lancer)感到傻眼。不,这或许是他的本意。对王来说,喜怒哀乐都是为了为政。明明不悲伤却得为了臣子哭泣,明明不开心却得收下进献品。对他来说,或许连愤怒都是一种表演吧。
“剑士(Saber)自裁了。”
“什……”
连裁决者(ruler)听到这句淡淡说出口的话都不禁哑口无言。「黑」之枪兵(Lancer)则显得悲伤地摇头叹息。
裁决者(ruler)本想说「怎么可能」,却连忙闭上嘴……
看样子「黑」之剑士(Saber)齐格菲是真的自裁了。不过这之中有一个矛盾之处。「黑」之剑士(Saber)虽然快死了,却还活着。
……主人不可能感受不到从者(Servant)的死活与否,如果感受不到,就代表因果线【Line】已经切断了。
然而,裁决者(ruler)拥有更胜「灵器盘」的察觉能力,她能够明确地说,尽管微弱,但「黑」之剑士(Saber)还没切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虽然她无法得知对方身在何处──总之应该还活着。
“有人能具体说明状况吗?”
“前来报告的是『黑』之骑兵(Rider)……似乎是他教唆剑士(Saber)这么做,因此孤将他关入地下牢房以示惩戒。”
“这样啊。”
“好了,裁决者(ruler)啊,孤就单刀直入地说吧。我们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失去了可谓关键的剑士(Saber),那么我们当然想补充不逊于剑士(Saber)的战力。不觉得这想法很自然吗?”
裁决者(ruler)绷起脸,觉得话题往可疑的方向发展了。
“方才我也表明过,我是裁决者(ruler),经由圣杯召唤而出,是这场战争无可动摇的裁判……我有我的目的,而那不是与你们同在。”
“你没有愿望吗?既然被圣杯召唤,你应该有私人的愿望才是。”
“关于这部分,裁决者也属例外。要能以裁决者(ruler)身份被召唤的条件之一,就是对现世不抱有任何愿望。”
这句话让在场从者(Servant)们微微起了骚动。
“……裁决者(ruler),你没有愿望吗?”
“是的,没有。”
枪兵(Lancer)怒气冲冲地「咚」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并站起来,表现出过往的疯狂,带着怒气大吼:
“贞德?达鲁克,孤知道你的下场!被所有事物背叛、夺走一切,最后落得冤死的你怎么可能没有愿望!回答孤,不许你说谎!”
如果枪兵(Lancer)方才散发的杀意属于广范围制压兵器,现在这番话就带有桩子般的尖锐。裁决者(ruler)有预感,只要说谎或说出枪兵不满意的答案,就会当场被刺穿。
裁决者(ruler)凝视了枪兵(Lancer)一会儿,用足以压过他气势的冷静声音说:
“没有。所有人都认为我临终时一定非常悔恨,认为我期望复仇或者期望获救。但是──我走过的人生有著只有我才知道的满足。虽然不是任何人都能与我有同样感受,至少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一丝悔恨,也没有希望透过圣杯实现的愿望。若要说有,只有把这场圣杯战争调整成正常状态。”
“甚至被神舍弃的你没有愿望?”
“这样说才真的是愚蠢。主没有舍弃我们,不,说起来主没有舍弃任何人,祂只是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
“不论是祈祷或奉献贡品,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主而做的吧?我们是为了疗愈主的叹息、主的悲伤而祈祷。没错,我确实──
『听到了主的叹息。』
有惨叫、有叹息、有呜咽,也有悲伤。
世界直线朝着地狱滚落,没人能阻止。不,或许那个──其实就是地狱本身吧。
主叹息着,这是多么悲伤的事啊。人们甚至不被容许简单地活著,被迫只能选择变成野兽,不然就是变成食物。
争端没有结束的一天,血不断流下濡湿大地。
所以主才叹息──祂的声音传到了我【贞德】的耳里,我接收到那不论是谁都会忽略的细小呢喃。
其实我很清楚,只要听了这道声音诉说并且回应,就代表要舍弃自己至今的一切。
不论是简单的村民生活,或者*****的喜悦都要舍弃,除此之外还没有回报。我一定会被敌人和同伴──被许多人类嘲笑。
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一个乡下的村姑竟然要跳入人类杀意席卷的战场,可不是一句「疯了」就可以说明。
但是,主在哭泣。
啊──我一定……
无法忍受这一点,无法忽视这一点吧。
为了让主停止哭泣,为了抚慰主,就由我前往这个世界的地狱吧。身披铠甲、腰配利剑、手握旗帜──奉献我的性命吧。
没错,我从主那儿获得的启示不是荣耀与胜利,不是义务与使命感,主只是叹息,只是表达了悲伤。
所以,我想至少接收了这些启示的自己要让主停止叹息。”
「黑」之枪兵(Lancer)弗拉德三世瞪着裁决者一会儿,最终摇摇头后坐下。
“虽然信同一位神,但你与孤似乎并不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