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浮动间，枯楼仿佛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意识云海之上，面对那位无脸的精灵小姐——对方还是端庄优雅地坐在一朵白云上，不会因为周围云海翻滚而改变位置。

只不过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仍旧处于现实之中，周围飘动着的云朵不过是自己意识海洋经精灵小姐之手投影到现实中的幻象，而除了自己之外也没有第二者有能力看见。

这也反向证明了作为精灵小姐的神明并未真正将手伸进现实之中，神明的本体停留在了“第三世界”祂的属地中，存在于意识云海之上的精灵小姐不过是祂假意关怀后形成的结果。

【呐，他是必须要依靠相对纯净的能量补给才能存活下去的人类。你对他感兴趣没问题，但是在我看来，除了这里外并没有哪个地方有能力养活他。】

“你说的就像是只即将离开栖息地的珍惜动物。”枯楼撇了撇嘴，精灵小姐制造幻象的手段至少能勉强令他心安，绝不会粗糙到让同样在现实中的周围人感到异常。

“不过这里也没有什么珍惜动物。”

【他还不足以让我关心。】坐在云朵上的女士身体向后仰倒，翘起一条腿到另一条腿上，又慢慢坐直了身子，重新面对位于类似幻象的现实中浑身感到不自在的合作伙伴。

【受到那家伙庇佑的人类，我是说，所有的人类——他们进入这座城市是没有问题的，但你不一样。】

注意到精灵小姐认真起来的语气，枯楼仰起头对上她的脸庞，漆黑的表面上泛起了点点波纹，随即点缀上一颗又一颗的星辰。但很快这样的一幕就又沉寂下来，精灵小姐的脸上还是只剩下漆黑，别无他物。

【所以他的做法也没有错。】这位停留在意识海洋中的女士抬手拍了拍身下的云朵，好似是嫌弃它有些太过于硬了，【我很欣赏他的这种做法，就勉强关注一下他吧。】

“我觉得赤珀应该不会感谢你的关注。”枯楼掩盖下对于精灵小姐这种话发自内心的恐惧感，并忍住不去回想水之恶魔以及自己那位又一次失联了的友人，“他的力量正被传输去哪里？我看得出来，他是在制造一扇‘门’。”

与“入口”截然不同的门，像是那时候自燃的梦醒草，就能称得上是这类门的“钥匙”。

【放心吧——不对，也不能这么说。】熟悉的笑声在枯楼耳畔响起，【别痴心妄想了，所有的世界链接点都被归整到了那幅图上，画着没有就是真的没有。】

就是说，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枯楼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再次看向精灵小姐时，他发现周围的幻象正在逐渐消失。

“为什么要在湖中央？”

趁投影还未完全消散之前，枯楼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争取时间得到精灵小姐的解答般问道。

【那是因为……】精灵小姐的声音已变得异常缥缈，好似她已经去了很远的某个地方。

不过枯楼心中再清楚不过，只要联系到现实的这个意识海洋投影消失，仍旧停留在那片云海中的精灵小姐也能像之前那般大声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当然，这有着“只要她乐意”这个前提。

【那里足够纯净。】

他的周身已然望不见一片云朵的投影，扭过头尼德林的模样映在他的视野中，而站在两人身前的是赤珀，对方还是没有松开手。

本该不存在于湖面上的灵力凭空出现在他们三者的周身，又纷纷汇集到赤珀的面前。

“门？”尼德林似乎有些激动，“等等，你——”

开启一扇“门”对于一位魔法使而言其实是一件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但若是无法随心所欲通过金属等灵力媒介使用灵力的普通人，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有时甚至会直接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人间蒸发。

枯楼并没有从这位被称为“自动放弃掌握大气灵力资格”的前魔法使身上看见某些人口中描述过的状况，叠在他身上的手只是微微颤抖着，那属于灵力注入自身的正常现象。

与城市同名的男人和“游灵”有着相似之处，枯楼心想，眼中幽绿菱格散去，多余的灵元素被换取成为最纯净的魔力，全部被汇入即将形成的“门”中。

过去枯楼在多莱格以及“第三世界”见识过的漩涡状隧道在他们三人面前，这时候依旧没放手的赤珀才回过头来，像是想要感谢他的助力。

“我会送你们直接到祂面前。”赤珀微微点头，手一扬新诞生的漩涡顿时被固化成了一扇古朴大门的形状，按照他的心意他的审美增添了少许装饰。没来得及远离赤珀湖面的多余灵力则作为了暂时性的染料，让这扇悬浮在湖中心、兴许不久以后就会自行消散的门在他们眼中显现出适合那装饰的典雅色彩。

当这扇“门”彻底成形后，赤珀才放开搭在两位来访者身上的双手，举到眼前仔细地检查着。旋即他轻拍胸口吁了口气，正视眼前符合自己审美的通道。

“不准备随波逐流改变信仰的人还是别去通过赤珀城的正门了。”——赤珀嘴里嘀咕道，探身上前摸向湖面上的“门”，“无灵力的湖面能保持它的纯净，这份特殊让我得以借助遗留物来平安使用魔法。”

这是在解答尼德林和枯楼之前的疑惑。

“门”后依旧是那漩涡状的通道，随着赤珀伤痕累累的手臂触碰到它似离似分的物质表面，站在他身后的二人很快透过通道看见了在它之后的场景。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见接触漩涡表面的男人两手臂上浮现出几枚大小不一的黑斑，并以肉眼可观的速度不断放大着。

“喂，你——”尼德林上前一步抓住赤珀的右手手腕，将他一把拽离“门”的周围，“它们是什么？反斥？不对——”

对于各类容易出现的诅咒现象以及某些少见的魔法有过了解，也与剩下的几位掌权者建立了良好交情，经常在一起进行交流讨论的尼德林却对出现在赤珀身上的异象很是陌生，不禁微皱起眉，担忧和焦虑的情绪尽数表现在了他的神情中。

他也不是没见过自不量力的普通信徒妄想利用大气中的灵力，让它们灌注到没有资质的身体中去，最后要么变疯成魔失去人样，要么直接整个人炸开四分五裂。

反应过来也许自己并不了解现在正在发生的状况，尼德林赶忙抬起头来望向他们的二把手。被他攥紧手腕的赤珀则用劲挣脱，在尼德林惊愕的眼神中一口咬住其中一片黑斑的位置。

男人猛然抬头，嘴中带起一块附着血肉的皮，手臂上鲜血淋漓，甚至还盖过了其他几块黑斑。

紧接着他故技重施，很快两只手臂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各自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缕缕黑气自其中冒出。

“你……”尼德林的惊讶不在于那些已经算常见的液体和创伤，而是赤珀不顾一切般自残的模样，对方的眼中仿佛已容不下其他事物，唯有那些对他而言碍眼的脏物。

那是在他答应了濒死手下的请求，开始关照这位前魔法使、曾经站在纯白一方的敌人后，第一次看见传闻中对方对待身上所谓“破坏洁净感的事物”。

这时候尼德林才发现枯楼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示意他冷静下来。

两只手臂被红色覆盖的赤珀逐渐恢复正常，眼中也映出了两位来访者的身影。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疯狂之举和自身长出的黑色斑点，再度将手伸向了那扇“门”。

这一次，什么异况都没有发生，漩涡趋于平静，其中的通道完全绽开，让先前穿过它跃入三人视野中的场景变得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