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伤未痊愈，阴寒之地稍有些冰冷，对于他来说，四周的变化十分明显，现在所处的地方阴气浓郁无比，似乎已经遮蔽了天空。

刚才还是一片人声喧哗，可现在姜平发现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地摆弄着自己摊位上的东西，或是一些稀奇的玉器，或是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十分干净，一尘不染。

姜平感觉自己被人撞了一下，阿牛紧紧攥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回头。

姜平似乎理解阿牛是为了他好，便跟着阿牛一直向前走，走了许久，似乎走到了街市的尽头。

阿牛关切地说道：“刚才那个老婆婆想要借宿在你的身体，我告诉她这样对你不好，之后就让你一直朝前走，不要回头，否则你一定会被吓到的。”

“阴司行事，活人回避！”一道锣鼓声传来，在黑夜中隐隐有一队人走来，他们从远处的山丘一直走下，锣鼓声从山谷之中远远传来。

白无常摇着铃铛一步步走着，身后跟着十余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所有人都用黑色的长袍紧紧包裹着自己，他们的步履完全一致，行三停一，在按照着某种规律走着。

而黑无常便是举着锣鼓，铃铛的声音渐渐隐去，锣鼓声便响起一次。

姜平正望着出神，感觉后背有人猛地将自己一拉，身体不受控制被拉进了黑暗之中。

他正想惊呼出声，身后的人将他的嘴严严实实地捂住。

“别出声，是我！”乔盖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几个月之中，姜平已经与乔盖相熟，无论是从说话的语气还是声音来说，这个人都应该是乔盖。

他看着一旁的阿牛，阿牛两只大眼睛无辜地看向乔盖，姜平能够想象到乔盖在以一种怎样的眼光看着阿牛。

“他不是坏人！”姜平说道。

在一旁的阿牛也连连点头，对姜平的话十分赞同。

乔盖轻轻松开手，姜平深吸一口气，乔盖的手还未离开他的面部，这是因为姜平一旦出声或许就会吸引其他人，最不可知的便是那从山上下来的一队人。

他们穿着诡异，与这里的鬼魂看起来并无不同，但他们明明就是活人，不是什么阴司的人。

说着不是鬼魂，可是他们装神弄鬼的功夫实在了得，三步一停，他们的双脚都在那次停顿之中离开地面，这说明他们腿上藏了什么东西，非要在夜晚装模作样就是为了骗过别人，其实他们并不是什么阴司，只是一群普通人罢了。

乔盖打猎回来的路上就看到了这群人行迹可疑，跟在他们背后一直到了现在，看见姜平不在原来的地方才跟出来一直寻找。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鬼市的景象，在以前听说过有些极阴之地能够藏纳阴魂，容让它们生存，不用像孤魂一样四处游荡，但这样的地方也会被地府所发现，于是成了阴间与阳间通行的地带。

有这样的地方也会有人专门打鬼魂的那些明器的主意，他们为鬼魂办事，然后拿走一些明器以此来促成交易。

有人会专门找那些死去的富商巨贾，打他们财产的主意。

姜平听完这话便想到自己的爷爷，当初阴兵借道，他的鬼魂一定就在其中，自己却无能为力，想起来又是深深地自责。

“我能跟着鬼差找到我的爷爷吗？”姜平问道。

乔盖一副古怪地看着他：“你想要进地府，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除非你想转入六道轮回之中，照这样看来你是下辈子变成猪或者狗了。”

姜平听完失望地低下了头，他显得十分沮丧。

“你们想要到下面去么？”阿牛说道。

乔盖转头看着这个小孩儿，他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屁孩儿，他的面上毫无血色，应是这里的鬼魂。

“你能带我们去吗？”姜平说道，他想了想又说道：“你能带我去吗，如果不能回来的话我就和爷爷一起去投胎。”

乔盖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我可听说有些厉鬼专门变成小孩儿的样子骗过路的路人，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把他们做成傀儡永远留在它们身边，且不说你是不是那样的，即便能够带我们下去，我们又怎么找到他的爷爷，要知道这世上每日死的人有多少，或许他的爷爷早就转世投胎了。”

阿牛说道：“人死之后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就会入轮回，可是我听朱婶婶说地府现在大乱，那些鬼魂都无法转世投胎去了。”

对于阿牛的话，乔盖只信一半，信的还不会是最关键的部分，尤其是涉及危险的，他都不会相信。

可姜平不一样，即便他经历过巨大的挫折，但他的心智依然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儿，再如何也只是个少年，对于自己的期望，他选择毫不质疑地追求和执行，而俗世之中精通人情世故的人们都会权衡利弊，趋利避害。

言语之间，那些假扮阴司的家伙已然到了村口。

按照阿牛的说法，这些人每隔一个月就会到这里一次，日子都会定在一月的月中，若是月中降雨，将不会有鬼市。

“阴司行事，活人回避！”锣鼓声回荡在街市之中。

“开市！”白无常道。

这一声之下，鬼市便与寻常的集市没有差异，饶是冥语与人言交织。

那群“鬼差”朝着村尾的方向走去，他们走到了阿牛家，也就是姜平之前的落脚地，只有两个领头的进了去，剩下地穿着黑袍的家伙停在门口一动不动，看起来与房顶齐高，若在不知道他们是人假扮，还真会被这个样子给吓到。

黑白无常进了房中之后便开始脱身上的衣服，露出内里原本的寻常衣物。

“老大，听说淄城现在换新主了！”那黑无常卸下腿上的高跷。“南荒现在不归那个上官宏管了，归他儿子上官朗管，那家伙竟然还想招安，我看他是想把我们骗出来一网打尽吧！”

这两人在其中谈话，浑然不知墙边有人正在偷听。

乔盖一听二人的对话，一下子醒悟过来，这两人原是土匪，他们之所以要到这里来是为了钱招兵买马，可是这一个荒村又有什么东西呢，街上的人要么就是换的陶土碗，要么就是自己的瓷器，有什么值钱的，在乔盖眼中看来这里赚的钱还不够给他兄弟们买酒喝的。

可接下来的话，乔盖便听出了一些端倪。

“你还想打那上官宏的主意，要知道他的境界可不是你我凡人可以比的，江湖上行走的草莽大多只有一身蛮力，要是真的修士，光是入门就可以举起上百斤的石头，他的境界想要把咱们的山头崩垮不成问题。”白无常脱下面罩，他的一张脸奇丑无比。

乔盖从墙上的小孔看见这两人的景象，在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两人要戴面具装神弄鬼，若是他们不戴面具恐怕会被别人认成妖怪，一个尖嘴眯缝眼，一个脸上都是刀疤。

“听说淄城死了不少人，里面不缺一些富商巨贾，那些可都是从九州来的，九州不比咱们南荒，咱们都是野蛮人，人家穿金戴银吃的比咱们讲究多了，要不咱么去干一票。”黑无常嘿嘿一笑，表情显得他十分兴奋。

“咱们要知道现在鬼差可不比以前了，它们自从被有些人族的修士挫伤元气之后对咱们也变得紧张起来，要让它们通融通融可就难多了。”白无常说道。

乔盖心中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家伙干的可不是一般的土匪强盗劫富济贫，而是劫死人，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碍于会被发现，他只能捂住嘴，这两个家伙可够奇葩的呀。

再仔细看，这两人干的勾当虽然有些偏门儿，但好歹也有钱捞，劫了死人，表面上说是送往生，其实是套那些富人嘴里的话，之后再给那人烧点纸钱，有些心愿也是明码标价，只要收了定金就帮别人做事。

至于定金怎么收，就是他们的秘密了，若是众人都知道了，他们这一行也干不长久。

他们脱下的袍子里装着的都是黄色的符篆，上面画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乔盖对这种东西见得不多，但是也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对活人有用的是刀，对死人有用的只有这符篆了。

“他们来做什么的？”乔盖对阿牛问道。

阿牛挠挠头，他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以前都只有两个人来，点燃好多根香，全村上下都很高兴，但这次他们带了好多人，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