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里只好按照曾册的命令吩咐手下:呆在原处不准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契丹骑兵们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多问。曾册冷笑着夸奖耶律德里道:“将军若早如此,也不必吃苦头。现在我们去赵王府。”
听说要去的地方不是野外而是要进城找高勋,耶律德里心中更是安定了许多,他二话不说用还能动的左手抖起缰绳催马进城。他随身的十几个护卫立即呼啦啦地跟在后面。于是,在幽州城关大道上的行人们看到了离奇的一幕:一个穿绿袍的官员与一位契丹将军同乘一马缓缓向城门走去。他们身后几步开外还跟着十来个披甲卫士。大家都心里纳闷,辽国从来不缺马匹,怎么两个辽官还同乘一马,好的不要不要的,还有没有点节操呀?
这种疑问不仅仅是路人,就连守城的官军也看傻了,他们个个唬得张口结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以为大辽国同志之风从此可以光明正大了呢。
耶律德里此时心里反倒安定下来,最起码他的生命是安全的,曾册再混再猛也不敢在公众之下拧断他的脖子吧。再说刚才最令他羞耻的事他已经想出了遮掩办法:那是曾册尿的。谁还能上来检查么?
除了眼下右臂脱臼带来的疼痛,耶律德里已经恢复到刚才的好心情了。反正他的兵已经把工地围住,料想曾册的人也逃不掉。马上就要见到高勋了,他也不会跟高勋理论什么,到时候领着人重新回到工地,把人一抓,看你曾册还能怎么样,到时候连本带息向你一并讨还。
耶律德里越想心里越痛快,胆气也就壮了不少,他两腿猛夹马腹,马匹快步向赵王府中驰去。
曾册感受到了耶律德里的心理变化,他现在反倒是心越揪越紧。出来之前他已经从成快脚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他知道这番耶律德里前来必定是奔着什么目标而来,否则他不会那么淡定,那么张扬。显然此事与成快脚他们相关。曾册之所以冒死拼这么一把,也是给成快脚他们留出处理的时间。但天知道这四个混球闯下什么祸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擦干净屁股,反正事情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余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到了赵王府门前,早就有人把情况报告给了赵王,也早就有人通知了耶律沙。两位大佬已经在赵王府里候着了。听说二人一马来到,赵王高勋立即差人将耶律德里和曾册叫进府去。曾册还是很局气的,下马之前抬手一拉一托,只听耶律德里哎呀一声叫,他的右臂已经能够活动了。
耶律德里在旁人的帮助下翻身下马,他回头也不道谢,只是恶狠狠地剜了曾册一眼,冷哼道:“这回要好好分说分说。”
赵王府上,正座上坐着高勋,一旁副座上坐着耶律沙。两个四五十岁的大佬都气场十足的端着,脸上都没有表情。显然二人除了同僚并没有更多的关系。
耶律德里快步抢进门来回身指着后面的曾册叫道:“曾册这厮目无王法随便打人伤人。”
赵王眼皮也没抬,拿起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道:“你是何人,见了本王为何不行礼?”
高勋这一声气得耶律沙父子险些跳了起来,但是按照辽国现有的制度,像耶律德里这般七品小武官见到赵王必须下跪行礼自报家门。耶律德里刚刚被曾册消遣得那么苦,眼前又被高勋当堂喝斥,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他可怜巴巴地看向老爹。
契丹人可不像汉人有那么多的家教,他们喜怒都会自然表现出来,耶律沙一直非常宠爱这个儿子,此刻并没有觉得儿子做错了什么,而是抱怨高勋装腔做势。但没办法,人家是赵王,品级比他还高两级。他这个南府宰相也还是人家的统辖部门。耶律沙只得向耶律德里使眼色,叫他认怂。
耶律德里那边还没来得及反应,曾册从后面已经过来,上前就给两位大佬唱了个肥诺道:“逍遥男参见赵王,参见宰相。”
耶律德里这才跟着曾册学自报了家门。
高勋这才威严地喝问道:“你二人身为朝廷命官,不顾朝廷体面,当众撕扯争执所为何事?”
耶律德里立即指着曾册嚷道:“都是他,是他打我,他还说要杀了我,还抢我的马,全城人都可以做证……”
曾册等他嚷嚷够了,这才拱手道:“回王爷,下官在城西南旧兵营施工,耶律将军接连两次围我工地,回回声称我这里有逃犯。上次便搜检过一番毫无所获,今番又来,下官气不过,就拉他来评理。”
高勋也不理耶律沙,问道:“耶律德里,逍遥男说的可是事实?”
耶律德里急着说:“他那里就是有逃犯……”
高勋又拍了下惊堂木喝问:“回本王的话。”
耶律德里这才学着曾册的样子把手一拱道:“逍遥男说的只对一半,末将上次的确去搜检过一次。但这一次末将肯定能搜检出逃犯。”
曾册一听,心头一凛,他现在才明白,这小子一定是玩了钓鱼执法的把戏,这么肯定他必然在工地里塞了个假逃犯。曾册一想到这里,心头不由突突跳了几下:妈蛋,成快脚几个傻缺一定是着了人家的道还瞒着老子。特么老子过了这关,非得好好整治整治四个王八羔子不可。
上面的高勋并没停留,他的胖脸下拉,寒气逼人,冷冷地问道:“你怎的肯定?”
耶律德里张口结舌,眼珠转了几转硬着头皮道:“末将敢保证能搜出逃犯,。”
高勋又逼问一句:“你若搜不到呢?”
耶律德里一梗脖子道:“如若搜不到,末将愿以人……”
耶律沙急忙喝止道:“你怎么敢确定,不如马上去搜。”
高勋斜视了耶律沙一眼道:“宰相既然发话了,就这么办吧。一切等搜检完了再说话。来人,摆驾。”
高勋整个过程都没有看曾册一眼,但曾册真正感受到了高勋的气场强大。曾册自己方才走神,心跳加快,担心四兄弟,他的表情必然外泄。可高勋却视而不见,也根本不来问他,只叫人一起去工地搜检。曾册一时不能判断高勋到底站在哪一边。但当曾册瞄向高勋时,从他镇定的神情和冷峻的外表上看,曾册知道他必有定见。
“高勋的底气从哪来?难道搜出钓鱼执法的逃犯,高勋就会抛弃自己么?”
随着大堂上一声令下,外面的军士差役们纷纷忙碌起来,高勋再也不肯说话,只是背负双手立于堂前等候车马。
不一会儿,赵王府里就出来一队人马,不疾不徐地向着城外的工地走去。幽州城里的百姓们纷纷议论:今天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刚刚是两官一马的晒基情,现在又是王爷又是宰相的,拉起依仗来出城,不知道又有什么乡幺蛾子。
胆大的闲人就一路跟着王爷的依仗出了城,道路两边看热闹的人更是伸长了脖子眺望,彼此交头接耳的传播着各种离奇的消息。
当赵王的依仗来到工地时,那些围住工地的契丹兵个个惊异,他们谁都没想到两个上官争吵竟然把赵王千岁都给搬出来了。耶律德里见到自己的兵士果然仍将工地围得水泄不通,他悄悄叫来手下的队将。队将向他保证,工地里绝对没出去过任何人,就连只麻雀也没飞走。耶律德里这才心里踏实了。
高勋和耶律沙二人都不下马,他们等曾册和耶律德里一起上前行礼请示。高勋也不答话,转脸看向耶律沙,俨然一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派头。耶律沙也顾不上跟高勋斗气,他直接问道:“德里,你走以后这里可有人进出?”
耶律德里立即露出得意之色道:“末将已经问明,方才没有任何人进出。”
耶律沙干脆地说:“开始搜。”
随着耶律沙的一声令下,契丹兵立即分成几个小队直接把工上里外的人员全部赶了出来,将人群圈在一处。那个队将领着耶律德里直扑工地上的一处空房。曾册见他们如此行事就更肯定自己判断是正确的。他不断地在心里祈祷成快脚他们把屁股已经擦净。曾册在人群中很快找见了成快脚他们四个,因为离得太远,加上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曾册心头一直敲着鼓。
此时的高勋已经下了马,他背负双手,四处走动,随意观看着工地的情况,全然没把这场要命的搜检放在心上。曾册心里紧张地盘算着,如果真的搜出人来高勋会怎么处理?自己该如何应对?自己有官身,大不了被撤去封号罚钱了事,总不会有性命危险,但成快脚他们四个可就不同了,他们一旦落入耶律德里的手上,恐怕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一想到刚刚团圆不久的兄弟们又要面临分别磨难,曾册的心头就不由抽搐,此刻他真恨不能冲进人群去把这四个傻货狠狠的踹一顿。然而,时光不会回转,他们兄弟还有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