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城中比他想象的要繁华,街上人流如织,各个店铺也都在开业了,他是个细心地人,他依旧从自己的观察和周围人群里偶尔的谈话中了解到了一些信息,好像这城中遭过灾,难民?白莲教?
和尚依旧从这些人的语气中听到了浓浓的怨恨和不满,多是些没良心,畜生之类的话,他仔细的想着一会化缘时要注意的话,首先是避开与城外难民的关系,何况自己也真的跟他们没有关系,说辞上也要附和他们对城外难民的想法,他仔细的想了很多事项,觉得自己该注意到的事情已经想的差不多了。
他准备开始自己在和州城的第一次乞讨,啊不,是第一次化缘。
他敛眉眯眼,努力的做出慈悲的摸样,他开始寻找自己的第一个有缘人,读作化缘写作乞讨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我可以负责的告诉大家,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如果你觉得简单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太差劲,根本领悟不到你所做事的一丝精髓,我们可以理解为在敷衍了事,另一种就要恭喜你了,说明你已经对这件事有了深刻独到的见解,有了属于自己的道。就像人们从前人的话语中,总结出,技近乎艺,艺近乎道。
那个读作化缘写作乞讨的也是一门手艺,首先你要学会对大的环境进行观察,和尚对城外棚户区自己不可能比自己还穷的一群人手里乞讨来饭食,就是一种基于环境的观察判断,说来很简单对吧,等进了城,和尚没有开始贸然的化缘,而是观察了街道,偷听了周围人的交谈,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了明确的禁忌和注意事项。其实做到了这些,如这位和尚一般,我就可以说,你乞讨也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和尚显然不止于此,他已经把乞讨从技升级到了艺。
在观察了大环境,明白了自己所需要注意的事情后,他开始给自己下一个人设。人设?不就是个和尚吗?不不不,诸位千万不要想的这么简单,这个和尚可以在前边加上各种各样的定语,大和尚,外来的大和尚,丧妻的外来的大和尚等等。这位给自己加的人设就是被难民抢的身无分文的外来和尚。
此时,和尚敛眉眯眼,脸上做出悲苦的模样,他看到了今天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老妪,老妪挎着篮子,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
和尚来到老妪的身边,念了声佛号,虽说他在寺庙呆的不久,但是一些佛语却是学了不少,当然,其实化缘也不太需要说太多的佛语,能说点自然是锦上添花。
老妪看到一个面色悲苦的僧人,也是双手合十行了一佛礼,听了僧人的悲苦遭遇,老妪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一块饼子放在僧人的碗里。
僧人说了一通佛家的祝福话语,不悲不喜,老妪也是再行了一佛礼。
一次化缘就此结束,简单迅速且成果显著。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和尚依旧维持自己设定好的人设和一套说辞,有些人听了会心生恻隐,跟你诉说相同的遭遇,咒骂那些难民,也会有的人听完后不为所动,也会有人假装听不见,这些情况都是好的,起码不会有刁难,但是也有些情况会不尽如人意。
和尚看到了一个老汉,在观察了一下后,他不着痕迹的靠过去,行了一礼,念了声佛号。他接下来的话语还没有开口就被打断。
“嘿,你个秃驴,骗钱骗到爷爷头上,没看到我在喝茶吗?”
和尚心里暗骂一声,长得慈眉善目的老人却是没想到会这样,他面上悲苦色越发明显,再次念了声佛号,转身准备离去。
“等会,你过来。”那个老爷子喊道,一旁的两个健仆也挡住了他的去路。
和尚转过身,再次行了一礼,就见那老爷子站起身来,手放在他的头上,摸了两下,道:“小和尚,听说你们的脑袋都是开过光的,我摸了是不是这手也算开光了?”
和尚低眉顺眼,双手合十道:“施主想来是大富大贵之人,却是不需要小僧的这点慧缘福光。”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那老者啪的拍了他脑袋一下道:“臭秃驴少放屁,老子这家中被烧了十几间房屋,哪来你说的富贵,有也没了。”
和尚把自己的遭遇一说,希望能引起些同情,放自己离开,却听那位道:“你这算狗屁,能和老子比?”老者气的跳脚。
和尚心里一苦,自是知道这位肯定心里难受,逮着了自己要发泄一番,和尚自是不敢说什么,又挨了几下拍脑袋,和几脚踹,在那位的一声滚中,念了声佛号离开了茶铺。
和尚走在人群里,无悲无喜,但是脸上悲苦之色却越发的浓重。
有的化缘成功,有的则是失败,技近乎艺,似乎并不能够让他每次都成功,但是他做不到艺近乎道,他对这一化缘手艺接触时日尚短,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凡人的极限,近乎道无不需要几十年的打磨,最后在这一领域有超脱凡人的见解。
辛苦了一天的和尚走在人越发稀少的街道上,夕阳将沉,天色渐暗,他慢慢的往城门口走去,他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门口的告示,严禁外来人员在城中过夜,被巡守人员抓住格杀勿论。他来到了门口,对着看门的士兵行了一礼,准备走出城门,却见那士兵也对着他行了一佛礼。和尚脚步一顿,面色悲苦的走出了城门,夕阳把他的身影拉的极长,映在了城墙上。
他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面上的悲苦之色已是不见,但是眼中的悲苦色却是不减,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意别人的侮辱,他还记得他以前,宁愿是受冻挨饿,也要留一口气在心里。
他找了个棚户,在他的背面,合衣躺下,枕在包袱上。
也许他应该听他父亲的,应该在刘府做一个仆役的,想当初为了一口气,就拒绝了父亲,真的是不知世事艰辛啊,现在好了,心里那口气,却是不知还有没有,为了一口吃的,说着些胡言乱语,忍着别人的所作所为。
他坐起来,翻开包袱,拿出了那一叠纸,已经暗下来的夜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还是在看,上边的话语他早已经看了不止一遍,翻到了下一页,三页的信一会就读完了。他把信收好,放在包袱的最底下压好。
和尚想了很多,从小到现在,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侄子,嫂子,儿时的伙伴等等,一群人都出现在他的面前,在回忆中沉沉的睡去。
他叫朱重八,这一年他十八岁,活的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