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曹参远去的背影,萧老亭长身边几个同族的子弟却对着其满是鄙夷。
“不就是一个跟屁虫么?神气什么!”
“就是,看他那得意劲,还真以为能接班当相国……”
话没说完,只见萧老亭长一个巴掌抡了过去,在后辈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掌印,随即破口大骂道:“不错,曹参是一介武夫,但要是没他舍命冲杀,带着后生们保卫沛县,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说三道四?!”
后辈们被说得满脸尴尬:“老叔,您过去不也数落过曹家么?说什么好男不跟曹参当兵,好女不学曹氏偷人……”
“放你小子的狗臭屁!”萧老亭长又甩了嘴碎的后辈一个巴掌,然后面色阴沉地道:“尔等懂什么?要没有曹参他们在外面闯下的赫赫威名,尔等以为沛县这些年能如此平静?为何曹参回来的最晚?为何那么多回乡的子弟一说起战事就支支吾吾?天晓得是不是前线出了什么问题,这才被哪路诸侯给赶回来了。”
“什么?!”几个后辈一听老亭长的话,立时便慌了,平日都在乡里务农惯了,哪里见识过这些阵仗,当下就焦急地问道:“那我萧氏一族还待在这险地作甚?赶紧叫上大家伙一起逃吧,免得晚了就走不了了!”
“慌什么!”萧老亭长瞧见几个小辈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看了看曹参离去的方向,想着萧家子孙的不济,满心疲惫地道:“知道曹参是去哪儿了么?”
“跟刘肥走的,看方向应该是去见他本家妹子曹寡妇。”一个小辈答道。
“这就对了,”萧老亭长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是见曹氏,想必刘三那老小子也偷偷溜回丰邑了,估计现在就待在他老相好那里。这贼厮色厉胆薄,平素最是怕死,但他敢留在此地,只要一天没离开,咱沛县就还有一天是安全的!”
“说起这个,我就一肚子火大!日前里长告知各家各户,说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要来,又是修桥补路,又是设宴摆酒,张口闭口恭迎什么銮驾,从县令到各个乡老,整日招摇过市,穿戴得那叫一个阔气,亏乃公前几天问那几个老东西借钱时尽是哭穷!”
“可不是嘛,还把社庙旁边那些殡葬班子找来,吹拉弹唱个没完,比送人入土的哀乐还难听,天晓得是迎接活人还是死人。”
“谁知道是哪路诸侯!就看见一队队兵马从道口出现,开路的人骑在马上,举着几面旗子,看上去煞有介事。就是那旗上画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兔子不像兔子,鸟不像鸟,鸡的尾巴比身子还长,野狗插上翅膀乱飞,竟然有长着爪子的蛇……”
“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兵器,镀了金的马叉、梭镖、斧头,居然用黄铜铸了几个大甜瓜,明晃晃的能亮瞎人的眼!也不知是用鸡毛、鸭毛,还是鹅毛做的大扇子,尽是些身穿奇装异服的人手执着。车前车后都是甲士,护卫着车上那人,县令他们见到那人下车,立刻下跪行起了大礼,我站太远没看清楚,只见到父老们跪拜了一地。”
“我当时离得最近,偷偷看了一眼,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沛县数一数二的大祸害刘三回来了!别看他穿戴光鲜,过去几十年里,县里的店面谁没赊过他的账,借我的钱拖到现在还没还呢!每一笔债,乃公都仔仔细细地刻在竹简上,趁着这刘三现在出息了,赶紧让他还钱……”
正当几个萧家晚辈说得兴起之时,一旁的萧老亭长被这些不肖子孙气得面色青紫。不待晚辈说完,上来便是一通王八拳,别看老人家年届花甲,却把几个小字辈打得鼻青脸肿、头重脚轻,估计短期内是很难去找某人要账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刘三’也是你们叫的?!以后谁还敢乱嚼舌头,休说尔等是老夫子侄,就算是亲儿,本亭长也要亲自押着尔等去见县令,告一个诽谤王上!”
……
曹参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丰邑中阳里,里中的父老乡亲在里正的带领下,来到里门外迎接这位大汉左丞相的驾临,而先回来省亲的几个同乡士卒迈步向前,朝曹参行过军礼。
里中父老看到这煞有介事的一幕,也像之前的萧老亭长一样,对着曹参赞不绝口。天下事瞬息万变,原来只管着十几号人的狱掾,摇身一变,指挥起了千军万马,还带着同乡子弟立功受赏,听着都有些难以置信,不过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迅速让大家接受了这一现实。
当着乡中父老的面,曹参少不了又谦虚了一通,应诺明日赴里正等人的邀约宴请,这才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与刘肥驾车往妹子家中而去。
杂七杂八的喧闹之声渐去渐远,外甥刘肥才得以有空与大舅谈及母亲曹氏。
“母亲听父亲说了楚军的事,担心家里的安全,总闹着想走,这才吵起来……”
曹参听着刘肥所言,心中颇感无奈,他这远房堂妹幼时父母双亡,被族里安排寄住在生活还算宽裕的自己家里,但人没了至亲,性子却是愈发的野了,长大后好不容易才嫁了出去。可那时候秦楚连年大战,年纪轻轻的又成了寡妇,乡里人正同情其命运多舛时,竟发现她和丰邑出了名的无赖子刘季好了,还生下了刘肥,却碍于刘家长辈阻挠,就是入不了门,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长大,这么些年,一个人忍受乡里人的指指点点,也着实不易。
曹氏居所附近看上去守卫并不严,因为汉王行踪需要严格保密的缘故,所以四周布置的多为暗哨。院落很幽静,里面就住了一户人家,也不用寻觅。在跟门前一卫士验过符信后,曹参得以迈步入门,刚一脚踏入,就见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在屋内与人大声争吵,熟悉的话音,直把之前对亲人过往不幸经历的怜惜,毁了个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