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管饭如此明事理,青管事非常满意,顺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递给管饭,管饭也不客气,直接拿在手里端详,短刀大概有管饭小臂长短,刚好可以用皮条捆扎在手臂上,短刀的刀鞘黑黝黝的并不起眼,从式样上看,明显是旧时代的产品,能从那时候流传到现在的刀具,够不够锋锐难说,起码耐用性上的肯定不错。
“火枪、手枪的后坐力,以你现在的膂力肯定是拿不稳,这把刀还算锋利,你拿着护身吧。”
见管饭拿着短刀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青管事的脸上流露出欣慰的表情,自己这番话外带这把刀都没有浪费,多少笼络住了面前的半大小子。
至于另外一个推论,青管事并没有告诉管饭的打算,其实,相比推测管饭来自避难所,青管事更倾向于自己的另一个推论,如果推论成立,无论管饭是否恢复记忆,都能给白会长接下来的计划增加几分胜算。
毕竟,管饭跟那几个人太像了。
“哦,对了,你要不要改名字?”
“不,管饭这个名字挺好的。”
见管饭坚持,青管事不再废话,随手揉了揉管饭乱蓬蓬的头发,随手掏出一颗中号子弹丢给大牛,安排道:“毕竟要赶远路,我看那俩村妇按摩的手法还凑合,左右中午不动身,叫她们多给兄弟们按一按,解解乏。”
一颗可以正常使用的子弹,就算是复装的,价值也比子弹壳贵上六七倍,这还是在小镇的兑换价,放在荒原村庄里,那绝对是十倍以上,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子弹,随便塞进一把能打响的枪里,哪怕是单打一那种破烂货,都可以要人命或者要兽命,所以,一颗子弹对于不用出卖身体只需花费力气的村妇来讲,绝对是一笔意外之财。
虽说两天路程一天跑完着实有些累,但是青管事之前许下的赏金确实丰厚,再加上这趟出来是挖掘遗迹不是跟人玩命,又有村妇给松快筋骨,所以无论是关师傅那边还是商队的护卫,众人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休息之后简单收拾开拔,临走还有人不忘摸了那俩村妇两把,承诺返程住宿的时候一定光顾生意。
至于启程后村庄方向隐约传来的撕打叫骂声,所有人都选择了无视。
日影西斜,气温下降,牛马的步履轻快了许多,与之相对的,整个荒原似乎都活了过来,兽嚎虫鸣鼠跑雀飞,似乎所有生灵都在为进入黑夜后的殊死搏杀倾力捕猎玩命逃亡做着最后的准备。青管事一行人也不轻松,车队带起滚滚烟尘尽力赶路,无论如何也要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宿营地,其实以车队现有的人员武装,在野外露宿一晚只要不碰上巡猎的食人部落、特大股盗匪或者兽群迁徙,多半没什么事,再怎么说,曾经是,现在仍旧是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除了他们自己,还是不会有其它对手的,但是,工商合一的队伍,终归不如在有险可守的宿营地更加稳妥。
青管事对时间掐的很准,再走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今晚的宿营地,到时候天色将将擦黑,等篝火点起来,夜幕就会彻底降临。
偏偏在这个时候,车队四周开始出现若有若无地尘土,这种尘土非常细微,似乎是车队行进激起的烟尘,跟在第一辆牛车后骑马碎步前进的青管事能成为商队领头人,自然有两把刷子,即便带着风镜,又是日落西山晚霞微光的时候,他仍然非常敏感地发现了异常,挥手让车队停了下来。
走在队伍中段的关师傅立刻带着壮汉胡纵马上前,不用两人开口,青管事环顾四周,尘土已经升腾到马腿马腹的高度,他非常肯定地确认道:“是扬尘,荒原扬尘,咱们到不了宿营地了,必须立刻找地方驻扎下来。”
荒原扬尘四个字入耳,再感受到胯下这些驮马开始躁动,关师傅心知青管事所言非虚,立刻吩咐壮汉胡道:“马上让你的师弟们开探照灯,多点火把,另外把牛车之间的锁链扣上,千万贴着牛车前进,不要走失!”
壮汉胡同样知道荒漠扬尘的危险性有多大,答应一声立刻拨转马头向后传话,关师傅策马与青管事并肩而立四下张望,开始寻找相对安全的宿营地。两人极目望去,旧时代的遗迹废墟在深红色的夕阳下若隐若现,高大的残桥与黑色的油路随处都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扬尘吞没,遁入昏暗之中。
“那座残桥怎么样?”
“得有两里地,多半来得及。”
“就它了,走吧!”
三句话一过,两人干脆决定地点,立刻带着车队转向,在升腾的扬尘中快速前行。
管饭坐在颠簸的牛车中尽量稳住身体用破布遮住鼻口,不断升腾的扬尘仍然无孔不入开始钻进他的衣服缝隙,让管饭感觉浑身发痒,坐着躺着都不舒服,恨不得脱光衣服好好挠上几下,或者找个水潭跳进去洗个痛快,更别提眼睛干涩难受,眼泪不断流淌才可以稍微缓解不适。
人尚且如此,那些牛马更加不堪,要不是青管事机警提前发现了扬尘升腾,让车队众人有时间给牛马戴好头套降低扬尘对牛马的刺激,恐怕这些大牲口就不是略微躁动这么简单了,很可能当场惊厥乱窜。
扬尘,听起来很普通的甚至可以无视的现象,与沙尘暴、龙卷风、雾霾相比,都不能算是一种天气,加上荒原两字,意义就完全不同了,那代表着迷失方向,牲口躁动,兽群无故迁徙乃至各种突发状况外带莫名其妙的死亡。总之,在荒原上旅行的时候如果被一种细腻的尘土所包围,偏偏还感觉不到太大的风,抬头看天也灰蒙蒙的非常不清晰,那最好尽快选择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驻扎躲藏,等待扬尘过去。
从上帝惩罚众生到外星人洒下的垃圾,荒原扬尘的产生原因众说纷纭,比较受大众承认的一种说法是旧时代末期的人类研究了一种威力巨大的天气武器,即便旧时代灭亡了,这种武器仍然运行在遥远的天际,在失去操控者之后,便成了这种随机运行的状态,时不时让已经生存艰难的荒原更加不适合人类活动。
两里地,一千米,车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来到残桥下,看着离地接近三米的残破桥面,不用青管事与关师傅安排,壮汉胡与大牛两人立刻解下一辆牛车拖到桥面下方充当支撑,接着卸下木板搭在牛车上,开始构筑简易斜坡,其他人也没闲着,趁着扬尘阻隔视野还没缩小到二十米,四下搬运土石加固牛车,确定斜坡够结实之后,众人牵着大牲口开始向桥面攀爬,终于赶在扬尘完全充斥视野以及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之前,将所有大牲口与车队携带的食水物资运送到了桥面上,再抽掉跳板,避免有其他人或者生物跳上桥面,才算安顿好一切。
此时,扬尘已经彻底将这一方天地包围,带上风镜点燃火把,仅仅能照亮周遭三五米方圆的地方,再往远看,只能看到烟尘在跳跃的火光下翻滚,如同地狱里的魔怪,瞬息间将火把的光芒吞没,阻隔了所有视线。
除了青管事与关师傅拥有一顶独立的帐篷,其余人要么裹着布袋蜷缩在牛车下,要么依靠着躺在地上的牛马权当遮掩,管饭也不例外,幸好他的新衣服都是成人款,偏肥大,将裤腿扎紧后,只需要蜷缩一下身体,就足以用衣服将自己包裹起来,这样虽然有些憋闷,也总比把扬尘当饭吃要好,那些细小的颗粒呛进鼻子与嘴里,谁都说不上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哪怕短期内看不出来,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塞完手上的蘑菇干,在无所事事地蜷缩中,睡意逐渐侵蚀了管饭的大脑,如同吞噬光线的扬尘一样,黑甜的睡梦逐渐将管饭笼罩了进去。
不知睡了多久,管饭倏然惊醒,他并没有乱动,绑在手臂上的短刀已经出窍握在手中,两眼微睁,四下打量。
此时已经是月影西垂,星光稀疏,制造鬼蜮的扬尘早已经不知所踪,牛车与牲口周围东倒西歪躺着不少人影,不少人睡梦中扒开了嘴上的围巾,又没感觉到扬尘的憋闷,正张着大嘴打鼾,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掺杂着窃窃私语,负责后半夜守夜的商队护卫正在聊天。
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除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管饭翻身坐起,先努力吸了吸鼻子,确定自己没有闻错,再看向守夜护卫的方向,他们在上风口点了堆取暖的篝火,烟火气加上风向的缘故,难怪无所察觉。起身拢了拢衣服,管饭快步走到几名守夜护卫的身边,指向下风处的同时,低声道:“我闻到了腥臭味,就在那边。”
几名护卫都在打瞌睡,对管饭的话压根没反应,管饭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其中一名护卫抬起头瞥了眼管饭,大概是觉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随意摆了摆手,嘀咕道:“去去去,想撒尿自己去。”
得,把管饭当成起夜不敢一个人撒尿的孩子了。
为了一股来历不明的味道惊动青管事肯定不好,管饭没再废话,从篝火堆里抽出一根木头充当火把,慢慢往味道飘来的方向走去。
整个车队都在残桥上驻扎,这片残桥离地最高的地方能有十几米,分成两条桥面,单条桥面的宽度在二十米左右,桥面之间的缝隙有两米,总长度近两百米,管饭跨过缝隙上的木板,来到残桥的另一端,沿着桥沿前行,时不时将火把探向桥下,走了没多远,腥臭味已经开始盖过火把燃烧的焦糊味。
火光闪烁,残骨成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