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银雀帝国军队在北方的惨白，自西向东而行的难民又增加不少。

格兰与李老头逆着难民方向往东边前进，一直到了傍晚，路上的难民因为要找地方避寒，才渐渐少了一些。

格兰虽然在之前与奥伊同行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可这次难民迁徙的规模明显要比上次大了很多，这在某种意义上也验证了不久前传闻的战役的惨烈程度。

“老头，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大叔是生是死吗？”

格兰看着面无表情的老头，后者仿佛看不见那些难民般，没有一丝悲哀。

“人自从被生下来，就在向死而行，我在意又能怎么样？”李老头语气平稳而冰冷，周围逐渐降温的空气对他没有一丁点影响。

格兰伸出手，在上面哈了一口热气，轻轻摩擦着。

“是呐，你连你师傅都杀，又怎么会关心徒弟？”他半开玩笑道。

李老头眼睛眯了起来，白胡子在无风的情况下微微晃动。

“你再说一遍，好让老子下定决心杀了你！”

格兰当然不会再说第二遍，转移话题道：“你有亲人吗？”

“没有。”李老头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李老头顿了一下，不过片刻之后给出的答案，仍然是两个字。

“没有。”

格兰眼皮耷拉下来。

“可是我有，我父亲还在等我回去，我想他了，我也想戴着眼镜养了一只鹦鹉的德莱尔，还有.....”说到这，停下即将出口的“洛”。

他心里翻滚起来。

救出洛。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重要的目标，因为洛对他而言最为重要，所以救出洛这个目标也就最重要。

可现在，他虽仍然想就出洛，但这个行为背后的意义已经被他忘却。

他就单单只是想将洛救回来，就像是必须要完成的一个任务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洛，莱曼的身影总会及时浮现出来。

他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个一干二净。

“你是来自天启国的人吧？”既然已经想起洛，他就总想问些与洛相关的东西。

李老头没有说话，扭头静静看着格兰。

后者耸了一下肩膀。

“你能够看懂那些文字，又有一副与其他人不同的模样，还能使出乱七八糟的各种毒物......”

格兰解释着，他实在怕脸色开始凶狠的老头一巴掌拍死自己。

即使老头一巴掌不一定能拍死现在的他，他也还是怕，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是。”简简单单一个字，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意思。

“天启国在哪，你们又为什么要来这？”格兰追问道。

李老头瞥了他一眼。

“不该问的还是别问为好。”

“为什么不该问？”

“问了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了会怎么样？”

“会死。”

格兰咽了一口唾沫，强忍住好奇心，没再问下去。

一阵寒冽北风呼啸而过，与格兰瘦弱身板撞了个满怀。

“你们去哪？”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格兰看到一个强壮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格兰学着李老头，冷冷说道：“不该问的还是别问为好。”

那人道：“为什么不该问？”

“问了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格兰刚要说出“会死”，却突然觉得自己既然不想杀他，又问什么要咒他去死呢？

于是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

那人的单薄衣衫在风中呼呼作响。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把你身上的面包交出来就好。”

格兰仔细观察对方一番，发现他衣衫破旧，面色憔悴，与之前路上见到的难民无异。

“交给你我们吃什么？”

那人道：“死人不需要吃东西。”

格兰看了李老头一眼，又将手指放在自己鼻尖片刻。

热乎的。

“谁是死人？”

那人道：“没有人是。”

格兰被挑起兴趣：“既然大家都活着，我为什么要交给你？”

那人道：“但很快就会有人死。”

格兰摸到背后巨剑。

“你那么确定死的人会是我们？”

那人突然指向西方。

“去那边的人全都要死！既然你们要去送死，不如把面包给我，至少我可以活下去。”

格兰放松了些，看来这人只是一个饥饿缺少食物的难民。

李老头终于发话。

“你又凭什么活下去？”

那人愣了一下，随之语气变得有些暴躁。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在往东走，去到东边就可以活下去。”

李老头道：“你既然想活，往东走便是了。”

那人道：“可我快饿死了！”

李老头啧啧两声。

“饿死自然就走不到东边。”

那人从背后掏出一把胳膊长的宽刀。

“我不想死，我不该死！”

李老头眼神一冷。

“可你现在不想死也要死，因为你该死。”

那人举起刀，语气里竟然多了些哭腔。

“为什么！为什么要死的是我！我明明没有参与战争，却要承受战争的后果，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他向两人跑来，脚步因为寒冷而有些不稳。

格兰拔出巨剑，站在老头身前。

“我来。”

李老头没有说话，当作默许。

铛！

武器撞击的声音传来，格兰发现对方完全没有任何招式，简直就是乱打一通。

他没有下杀手，始终防守着这人的进攻，即使如此，作为防守方的他也已经开始将对方向后面逼去。

他不想杀人，至少不想杀面前这个人。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对方逼回原地。

“快走吧，不然你真的会死。”挡下对方的一击劈砍后，格兰轻轻道。

那人没有回话，抬起手中刀，继续攻击。

后方观战的李老头早就看出格兰的心思，见他一直拖着，再也耐不住性子，身影一闪，来到两人身边。

“墨迹！”

他轻吐一声，手掌已经拍向那人。

格兰来不及阻止，李老头的手掌便已经落在那人拿刀的胳膊上。

当啷。

刀落在地，那人捂着胳膊开始向后退去，满脸痛苦。

格兰心道不妙，看这个样子他已经中了老头的毒！

“爸爸！”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女声在路边想起。

格兰闻声看去，是一个不到十岁的脏兮兮的小姑娘。

“你出来干什么，快躲起来！”男人强忍着胳膊传来的钻心疼痛，对女孩喊道。

格兰感觉到身边一阵风吹过，男人落在地上的刀已经出现在李老头手中。

他没来得及阻止，老头已经冲到男人身前。

刺啦。

肉体被撕碎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夜里震得格兰耳朵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