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往回走起来要比来时费劲不少。一方面是水壶,拖着从装水处拿来的一麻袋子,里面装着满水的水壶,巴德斯手上只会觉得沉重。另一方面是营地,帐篷正在风风火火搭起,‘肠子’的空间已然被一排排齐刷刷的未完成的帐篷挤满。人还没有进去休息,都在外面搭建火堆准备升起篝火,这也给空间增添了不少压迫。
什么人该干什么事,都像是早已约定好了一般,就连装水这一任务,也是事先由琼斯分派给巴德斯的。常年的军事训练外加近一个月的紧急演练,斯皮尔格堡的士兵们已然在熟悉之中进行着他们本应该做的事。
说是远征,实际上高层为这次任务所做的远征准备并不充分,他们基本认定这并非一次远征,事实上几乎每一位参与进来的士兵都是这么认为的。这只是一次护送艾莉欧特公主前往莱汀城完成与莱格奥斯婚约的无硝烟的‘远征’而已,没有人会否认。
这一点巴德斯从营地的现状就可以看出来。作为重装武器的大盾和抵抗冲锋的长矛并没有出现在他眼里。在他这一生对远征的印象里,这空荡荡的场面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知道,一旦被敌军的骑兵团包围,当他们策马集中一点进行突破时,没有大盾作为一堵墙,没有长矛作为墙上的刺,这批‘远征军’将几乎以溃散的趋势被冲成两半。
另一种更加可怕的情况是,在这批只有骑兵没有步兵的军队里,原本应该是肥厚的重装战马因为长途跋涉的需要而被换成较为清瘦的卸甲驮马。这是因为斯皮尔格堡的指挥官非常了解这荒郊野岭的地形,特别是这条‘肠子’。使用重装战马固然对搏杀有利,但会使得粮耗增加,也会大大影响行军速度。
基于不可能被萨鲁芬袭击这一点,一切从行军方面考虑也就显得顺理成章。巴德斯想象得到,在这样一支单一兵种且作战力薄弱的军队里,一旦被包围,其自我防卫和逃生手段将完全受限于地形和具体战况。
不过这也并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他觉得自己走过了那么多年军旅生涯,也懒得费脑子去多考虑这些事,就连这扎营的队友们,他们一个个沉醉在将来封官加爵的好日子里,眼里只有美好,更不会去担心他们认为毫无可能的危机。
等回到琼斯小队驻扎的地方,天色已经暗下,小队帐篷前的篝火已经升起。在等待食物的分派之前,所有人按照军规都必须在篝火前待命。
把水分配给每个人之后,巴德斯来到汉克斯的艾科之间,这是他们专门给巴德斯留下的位置。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这天都暗下来了。”艾科问。
“遇到个人,叙叙旧。”巴德斯笑着坐下来。
“哪门子的叙旧?我在斯皮尔格堡也没见你和谁有来往,也没见你和谁聊过什么。”
“唉?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巴德斯给艾科的肩膀来了一拳,“迷上我了?我和谁说说话你倒不乐意了?”
艾科轻蔑地侧目着,“这话你也说得出来。有人关心你可不好?一大把年纪了,连谎话也不会说。再说,我都是结过婚的人了。”
这一说,巴德斯肚子里顿时冒气了火,一想到皮冯委托的任务,他觉得自己丝毫都不可能说服这顽固神经质却又有些敏锐的艾科。于是转头看向汉克斯,试图想从汉克斯脸上找到些安慰。只见汉克斯无奈地笑着,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摇动。
巴德斯不由得叹了口气,隐蔽的捂紧怀里的那瓶酒,他可不想被艾科发现,不然连劝的机会都没了。他打算一个人偷偷喝掉,这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我们现在已经到哪儿了?”汉克斯问,巴德斯很清楚他对这里一窍不通,于是他朝着刚刚回来坐下的琼斯问:
“长官,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巴德斯自己当然知道,只不过他觉得琼斯更适合说出来。
琼斯看了看巴德斯,又看了看旁边的汉克斯,会了意,从身边的地上捡起一根添火用的木材,在干土上划出一条长而蜿蜒的线,那一看就是‘肠子’。
紧接着他在肠道的起点不远处点了个点,汉克斯估摸了一下,自起点到该点的长度大约是整个长度的十分之一。
“我们走了三天,就只走了这一点?”汉克斯吃了一惊,他在斯皮尔格堡训练时上过简单的军事学堂,在那里简单看过南境地图,当时这条窄道在地图上只有无法估摸的一小截而已。
“公主殿下的马车重量过重,相比常规军队的行军自然要慢不少,加上‘肠子’这条路不平整和弯折的地方太多,不单单是转向困难,马车因为陷入泥地需要救起来的情况也会多非常之多,这也会大大拖慢速度。这三天你们也能感受得到,我们一天之内会停下来好几次,就是因为这个。”琼斯说。
“既然如此慢,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条道呢?”汉克斯问。
“呵,这我来给你解释,”艾科道,“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是一条直通莱汀城的捷径。”
艾科也拿起一根木柴,在肠道的另一端划出一条大约垂直于‘肠子’的蜿蜒界线。
“作为最东边要塞的斯皮尔格堡与‘肠子’相连,上下都是这鬼魅的大森林。”艾科说着,在‘肠子’上下两端连连拍打,拍出一大片翻开的土渣以代表森林。接着在肠子和界线处画出一条蛇形线,蛇形线通向南方,在这土上地图里,南方指着的方向和现实世界是一致的。这套蛇形线长而蜿蜒,在极南的地方又开始分叉并折返,最后终止。从整体看去,它就像一颗奇怪的树。
“这就是绿林河,别看他奇奇怪怪,它可是萨鲁芬最长的河,弯来弯去养活了一大批村庄。”艾科说着,往绿林河西侧朝着南方方向划出一条整体竖直的线,“这条线的东边就是汀格家族和它旗下许多从属家族的领地了。”
紧接着,艾科在地图的中间部分,挨着汀格旁边开始作画。他分别从极南的中央画出一条蜿蜒的粗河,这条河延伸到中部稍靠南方的点分叉为两条河,西边那一条又在一个点分出一条分支与东边那一条汇合,这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阵地。东西两条河分别向着北方的两角而去。而东边那一条在靠着刚才艾科画的那条界线不远的地方又横向分叉出一条河直插西边。
“这里,”艾科点了点他刚刚画的区域,“这里是凯林顿家族和他旗下许多个从属家族的领地,”他又点了点那个三角,“这里就是三叉河畔,河芳城就在三角里的正中央,萨鲁芬共和国最大的都城就是河芳城。”艾科又指了指靠北的那条横向穿过的河,“这里是横河。”
“萨鲁芬的西部我就不画了,那里是飞渔家族的领地,地形过于复杂,也没必要画出来。”艾科说着,回到分界线上点了三个点说:“你看这三个点,一个是我们的东边的斯皮尔格堡,一个是中部的布里斯大要塞,一个则是西部的黑金堡,那个煤炭味十足的崖上铁匠铺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刚刚夺回来的废墟,毕竟多年前那里层连同布里斯大要塞一起被攻破过。”
“那么问题来了,”艾科点了点最西边的点,“黑金堡这关口虽然能走,但是太远了,而且群山连绵,简直是自找苦吃。再说还要途径那土匪一样的飞渔家的领地,飞渔家族会欢迎我们?想都不敢想。”
艾科拍了拍中间那个点,“布里斯大要塞也是可以的,事实上大多数人会以为摩尔皇族会选择这条路,毕竟这是一条最平坦最好走的路。然而在我看来,这里虽然无需穿过三叉河,但需要路过横河,要知道横河可是铃兰家族的宝地,那块地方曾被我们的战火践踏过,毫无疑问他们基本上不欢迎我们。”
艾科最后指着东边的点,也就是‘肠子’的起点,他说,“现在知道为什么要走这里了?这里虽然也很难走,但距离莱汀城最短,而且无需途经其他两大家族的领地,简直就是天然为这次联姻而准备的通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