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纯白的茉莉花瓣上，清晨的露珠才干去，马蹄飞踏而过，溅起的水又将其拍湿。

卑斯麦和莱格奥斯率着十二名玫瑰骑士彻夜不停地赶往三叉河畔。快马加鞭之下，五天前他们已越过横河。现今，森林的面貌变得不是那么粗犷，马路两边的枝叶长得收敛了许多。一路下来，路过村庄的情况越来越频繁。

踏过横河之后，他们一共留宿过两次，都是在普通的村庄上搭脚。进入村庄之时，村民们一看到那头飘飘红发以及那玫瑰金的铠甲都纷纷振奋起来。特别是村女们，一个个像是中了邪一般靠过来，眼里都是爱慕之意。

莱格奥斯的名声早就传遍整个中间平原，无论见没见过莱格奥斯，但凡道听途说，都会在心里想象出属于自己的梦中莱格奥斯。而现实并没有让她们失望，即使和心中的容貌有偏差，真实的莱格奥斯一旦露面，她们当即坠入爱河。

卑斯麦和莱格奥斯一行在村庄里并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反而恭谦地婉拒了村长入住村里最高贵房屋的好意，选择了存储草料用的空余草屋入住。

如此亲民的举动更是吸引了一大票村女夜间投怀送抱，都被侍从的玫瑰骑士截走，莱格奥斯也不干涉，村女们其实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干脆就接受了。

平安无事的五天两夜让他们顺利抵达三叉河畔。卑斯麦远远看到前方已然开阔，中间平原标志性的河田相交场景再次赫然在前。东边的岚河，西边的木河，两河分支出来的无名溪流遍布整个中间平原，溪流里大小鱼虾极其丰富，让中间平原的居民养成了饲鱼种田的生活习惯。相比东边的彪悍存粹的捕鱼人，这里的居民要温和许多。

这里已是河芳城的辖地，卑斯麦见莱格奥斯举起手，那是在示意所有人放慢马速。于是他和一众玫瑰骑士在吁吁之下纷纷把马的步伐由飞奔降至小跑。

行走在河田之下，不少渔民和田间的村民抬头观望，眼里都充满了敬意。卑斯麦很清楚，数年之前，萨鲁芬对摩尔还处于劣势，在莱格奥斯带领之下军队才成功反扑了回去，他们都很感激莱格奥斯。

即使距离河芳城不远，飞奔之下不出半天就可抵临，莱格奥斯依然选择了放慢脚步，这让卑斯麦感到些许欣慰。他知道莱格奥斯并没有被战争冲昏了头脑而把人民给忘了，他一直在谨遵卑斯麦灌输的教诲，在人民面前要谦逊从容，不能给人以意气用事的感觉。

看向莱格奥斯，莱格奥斯此时的眼神是淡然的，他静静观赏着眼前人与自然相融的美景，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玫瑰骑士们纷纷交头接耳，谈论着前些天睡过的女人们，讨论着她们的优劣。卑斯麦回头瞪去，他们又纷纷装作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真是其乐融融啊。”看着这免于战火的中间平原，卑斯麦感叹道，他深感这些村民的幸福，而大陆的另一头就没那么幸运了。

“所以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和那些人讨论关于对方平民是否也能享受和他们一样其乐融融的话题可对？”莱格奥斯看着那些向着自己致意的村民们。

“大人，谁也不想饱受战火，不管是我们还是摩尔人。如果能有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得到这个共同的愿景，何乐而不为呢？”

“那我们与他们之间到底在为何而战？”莱格奥斯问，年轻的他在卑斯麦看来已经对此有过多次思考了。

“这实属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我们的先民与他们的先民长久以来的相互矛盾在某些方面是不可调和的。”

“就因为他们不喜欢吃鱼而鱼则是我们的最爱这种无聊至极的矛盾吗？”莱格奥斯面无表情地嘲讽。

卑斯麦知道他并不是刻意提出这看起来相当幼稚的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答案，但作为他曾经的导师，也作为现在名义上的导师，卑斯麦还是说道：

“我们身上也许会有一种鱼臭，我们自己闻不到，滨斯人也闻不到，就摩尔人闻得到。并非我们真的有鱼臭，当然，某些情况确实有，但并非那种实际意义上的鱼臭，只是在摩尔人鼻子里，我们确实存在鱼臭。”

卑斯麦刻意说出的这段绕口的话，其实是莱格奥斯一年前亲口说出来的，他在和摩尔人接触过好一段时间之后才总结出这句在别人看来似乎无法理解的话。

“老师，”卑斯麦惊讶于莱格奥斯竟然叫了自己一声多年未叫的称呼，“事实上，这事是我一手推起的，我也真心希望能向好的方向发展，不过相对的，还是有一些事让我一直在纠结，如果可以，真希望老师能为我指点一二。”

惊讶之余，卑斯麦细细体会莱格奥斯所说的话，不过，他很快知道了那个他所纠结的事是什么。

刚好就在此刻，马路旁冲出一村女。只见那村女跑到路中央当着莱格奥斯的面拦住了去路。

她气喘吁吁，但看向这边的眼里透露着一股悲怆。

莱格奥斯盯了村女片刻，翻身下赤马，走了过去。村女迫不及待扑到莱格奥斯身前跪下，只听她哭求道：

“我尊敬的莱格奥斯大人啊，求求您，快让战争彻底停下吧，求求您，我的丈夫已经离开六年了，他离开的时候一股雄心壮志，跟我说会一直给我写信。一开始时他信里的内容是多么的自信和自豪，但渐渐的，信里的内容开始颓丧，直到昨天早上，他在信中说战争看不到头让他好累好绝望，他实在不想杀人了，他想回家！”

说着，她痛哭起来，

“大人，我已经六年没见到我丈夫了，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他，从未停过对他的思念，当我看到他在信里说他绝望的时候，一开始是不信的，但当我看出他那信中厌世的感觉之后，我开始相信那是真的！而这时我的心就像撕裂一样好痛！他一个一直以来都非常乐观的男人竟然也会变得如此厌世，那我岂不是……”

她哭了好久，莱格奥斯始终没离开她。

“大人！求求您！快点让战争彻底结束，让我心爱的丈夫回来，要不然他真会自杀的！”

哭了好久，莱格奥斯只能给她一个模糊的承诺，把她安顿到一旁之后，他当即上马离开。

不料没踏过几里路，又冲来一村女，那村女也是当面拦住了去路，不同的地方在于，那村女眼里不是悲怆而是绝望里的愤怒。

莱格奥斯照样下马，还没等他完全下去，那村女已经冲到莱格奥斯面前了。

“莱格奥斯大人！我请求您！以您卓越的才能带领我们彻底征服摩尔帝国，烧掉他们的城池！杀光他们的人！”

“你一个妇女何以如此残暴！”卑斯麦远远斥责。这一斥责，让妇女更加激动了，她紧紧捂着胸口解释：

“报信的士兵告诉我，这些无耻之徒杀了我的弟弟！明明被俘以后都投降了，他们还是照样杀了他！甚至因为他身上有鱼臭味，他们就剥了他的皮！我的丈夫也在一次战斗中被俘，原本他们没打算杀他，结果就因为他们领主一句话说他身上有难闻的臭味而遭到砍头示众！”说着她哭起了来。

这是何等之惨，连见惯了前线厮杀的卑斯麦在后面听得都脊背发凉。

“大人！请您不要妥协！请您洗劫他们的帝都！为许多像我这样失去致爱的可怜人报仇雪恨哟！”

她最后话里的恨意简直比横河水还要汹涌。

为了安抚激动的村女，卑斯麦不得不亲自下马来到她跟前，用柔和的话语安抚她的情绪，让她渐渐找回理智。

把她安顿好，众人又开始走这最后一段路。那村女从背后紧紧盯着他们，卑斯麦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被她望穿了。

“我纠结的正是这里，老师。”莱格奥斯和卑斯麦并肩而行。

“这几乎难以调和。”卑斯麦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只能一边安抚受伤的人一边推进有意义的和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慢慢去寻求最终答案。”

“寻求……”莱格奥斯笑了，“也仅仅是寻求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联姻可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对方的公主在民间的影响力完全不比您要小，我想，这次有可能不再是寻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