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楼也称花萼相辉楼,位于长安“南内”的兴庆皇宫内西南角,雄伟壮丽,巧夺天工,有诗人称赞此楼“遥窥函谷之云,近识昆池之树。绿野初霁,分渭北之川原。青门洞开,览山东之贡赋”。花萼楼是玄宗皇帝举行皇家宴会、欣赏歌舞的地方,楼前是一片大广场,玄宗也经常在花萼楼门楼上接见广场上的群臣百姓和外邦使臣。因此这花萼楼是玄宗与万民同乐、交流同欢之处,享有“天下第一名楼”的美誉。每年三月三日上巳节的晚上,玄宗都是在此处举行皇家夜宴。
此时天色已黑,月落乌啼,但花萼楼内灯火通明,高朋满座。玄宗和武惠妃并肩端坐大殿主台上,高力士侍立一旁。
大殿台下两侧数排桌席边坐满了皇亲国戚、文武重臣及番邦使臣,每个桌子上都摆满了珍馐美味,美酒佳酿。
皇家夜宴开始了,台前场地中央,先是一位乐府歌女弹唱古筝助兴,而后数位歌女一起弹奏琵琶,随后又是一群舞女们涌进场地中央翩翩起舞,四周鼓乐琴瑟和鸣。君臣们在乐曲歌舞声中频频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好不开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玄宗兴致勃勃地回头对高力士说:“力士,上次朕谱了一支曲子并编了一套舞,着你安排宫女们排练多日,不知练得如何啊?”
高力士忙躬身上前说:“依圣人的吩咐,老奴已经在宫内挑选十数位聪明伶俐、舞姿曼妙的女子在李龟年先生的指导下梨园排练多日,今日正准备给圣人和群臣们献上呢。”
玄宗露出惊异而满意的表情,“哦”了一声然后面向台下众人解释说:
“还在今年元宵佳节之时,朕在骊山温泉宫*曾梦游月宫仙境,听到月宫里有仙乐奏曲,看到许多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子在桂花树下翩翩起舞,那玉笛声玄妙优美,那舞姿曼妙绝伦。朕竟从未见识过如此美妙的舞曲,听着看着,如痴如醉。醒来时舞曲依稀仍在眼前耳边,于是朕便依照梦中的情形亲自谱下曲子,编出仙舞,交与梨园的舞者和宫女们仿练。方才力士说已经排练妥当,今日正好与卿等共赏。”
台下众人齐声喊:“妙!”
首相张说道:“圣人精通音律,当世无人能及,又有仙人指点,想来这舞曲是美妙之极的。圣人,此舞曲何名?”
玄宗想了想说:“梦中月宫的仙子们俱身着霓裳羽衣,就叫霓裳羽衣曲吧。”说罢对着高力士一点头,高力士立即抬起双手冲着门外拍了三掌。
只见门外十数位身穿绿色霓裳羽衣的妙龄舞者如仙女般飘然而入,来到大厅中央,随即乐工的玉笛声曼妙响起,舞女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舒展身形,展露婆娑舞姿。
玄宗兴致盎然地看着,时而手舞足蹈的比划,时而微皱眉头,时而又满意的点点头,一旁的武惠妃给自己斟酒也浑然不知。玄宗指着舞者中的领舞女子赞道:“如仙媛舞姿曼妙,如仙如醉啊!”
如仙媛乃是宫廷中的一位舞者,出身梨园,颇得玄宗赏识。这时,吏部尚书李林甫从坐席上站起身走到玄宗身边,指着如仙媛身旁的一位少女满脸堆笑着说:“圣人,如仙媛旁边的的那位是微臣的小女怡慧。宫里排练舞蹈时被她撞见了,非要加进去一起跳。”
玄宗哦了一声,惊讶地说:“慧儿也在里面?朕记得以前在宫中见过,这会居然没认出来,跳的不错不错!”
一曲舞罢,众人拍手称好。
玄宗凝神发愣了一会,高力士说:“圣人,您看这舞曲是否就是您在梦境中的那般?”
玄宗这才发话:“舞曲演的不错,可见舞者们是十分用心的,乐工的玉笛吹奏也和舞姿般配。总体来看尚可,不过离朕心目中的印象尚有一些不足,尚未跳出朕梦境中的舞姿。也许是朕的曲子谱的过于虚无缥缈了,想来也是需要舞者有极高的悟性和天份,待朕以后慢慢改来,力士你也多在宫中物色有悟性的女子。”
高力士脸上微微一红,冲下面轻轻一挥手,跳舞的一干舞女们纷纷退了出去。
这时,吏部尚书李林甫从坐席中走出,躬身说:“圣人在音律上的造诣世所罕及,虽然以圣人之高深水准看此霓裳羽衣曲不甚满意,臣等却觉得此舞美妙无穷,动人心脾,如亲临仙境一般。”
玄宗闻言,很受用的微笑点头。只见右侧皇亲座席中走出来一人,正是晌午在胡姬酒楼饮酒的八酒仙之一、汝阳王李琎。
李琎走到玄宗面前说:“圣人,此舞曲的风格柔美曼妙,堪为佳作。臣侄今日晌午与友人饮酒时,有幸目睹一场风格迥异的绝世剑舞,舞者为一位女子,复姓公孙,乃是梨山圣母之弟子,一柄长剑在她手中如蛟龙出海、流星探月一般,实为臣所睹剑舞之中的翘楚,不知圣人可有兴趣欣赏一下?”
玄宗闻言精神一振:“我大唐以武立国,历来崇尚武功。朕也见过不少剑舞,但皇侄所荐想必非同一般。边令诚,你派人速去请来那位公孙姑娘。”
边令诚忙“喏”了一声,小步跑到李琎身边,悄声问:“王爷,敢问公孙姑娘现在何处?奴才这就差人去请。”
李琎说:“孤的侍从知道,你随孤出去一趟。”
两人出去后,君臣又继续欢天喜地品酒吃菜,玄宗心情大好,频频举杯与群臣共饮,无意中瞥见远远的左侧角落中怯生生坐着一个青年,面相十分陌生,似乎从未见过。心想坐在这里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至少五品以上朝廷大员,便指着那人诧异地问:“那位坐在角落的年轻后生面相颇生,朕怎么不认得?”
众人顺着玄宗的手指望去,但见一个年轻人身穿五品绯色官服,见玄宗众人望着自己,不禁大慌,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一时竟紧张得说不出话。
首相张说见状,忙站起身脸色微红地奏道:“禀圣人,这是微臣的小婿,名叫郑镒。”
玄宗有点纳闷,以前没听说过此人,年纪轻轻怎么就升到五品大员?
这时,户部尚书宇文融坐着开口说话了:“圣人,郑镒大人本是九品,因去年随同圣人登泰山封禅而晋升至五品,所以圣人不认识。”说完,嘴角露出微妙的诡异笑容。
众人闻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什么,一个九品官员,上了一趟泰山就连升四级……”
张说见玄宗面露不悦之色,心里窘迫,脸越发红透了起来。
旁边李林甫不失时机地开玩笑般说:“这是泰山*之力啊。”
张说闻听,恨不得冲上去扇李林甫加宇文融两个耳光,心想这俩小人逮着机会就给我难堪。
玄宗沉默了片刻,又恢复了笑容,微微笑道:“泰山之力,张卿真是个好丈人,真是个好泰山啊。”
自此,泰山就成了丈人的代名词。
张说听得玄宗言语,更加羞愧窘迫,离开座位走出来伏地请罪:“臣有失察之罪,请圣人责罚。”
玄宗见状,摆了摆手说:“今日君臣同乐,不提此事,张卿请起。”
张说尴尬地站起身,满头大汗地回到座位。
张九龄见状,不忍恩师难堪之相,出来解围说:“圣人,公孙姑娘一时半会到不了,臣有一议,既然要欣赏武功,不妨先看一段比武如何?”
玄宗一听,立时来了兴趣,忙问:“九龄,你说怎么个比法。”
张九龄接着说:“臣久闻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大人麾下一将,武功卓绝,号称辽东第一勇将,名叫裴旻,人称辽东剑圣。这次也随张大人来京,刚才击鞠的时候臣还看见他,想必此时正在偏殿用宴,圣人不妨召他进来,再钦点另外一将与之比试如何?”
玄宗向来偏爱武将,立即又唤边令诚宣裴旻进殿。不一会,只见边令诚带着一人快步走了进来,向玄宗行礼:“范阳节度使麾下北平郡宁远将军裴旻拜见圣人。”
玄宗命他平身,端详此人,身长六尺有余,一身红色袍服,生得剑眉虎目,方脸隆额,颌下三柳长须,威风凛凛,一身正气。裴旻身后还有一位小太监捧着一柄宝剑跟着。玄宗看了,心下喜欢:“裴将军,听闻你武功超群,今日君臣聚会,你可否舞剑助兴?”
“遵旨。”裴旻说。
玄宗环顾了一下整个大厅,指着靠近门口的羽林军统领卫伯玉说:“伯玉,你是羽林军统领,武功在禁军中数一数二,你与裴将军切磋一下吧。”
“遵旨!”卫伯玉答应着走了出来,冲玄宗行礼后又退到门外取回自己的佩刀。边令诚则冲着那个捧剑的小太监说:“鱼朝恩,把剑呈给裴将军。”裴旻则接过身旁小太监鱼朝恩递过来的宝剑。与卫伯玉走到场地中央,互相行礼后各自拔出了刀剑,裴旻将剑鞘还给鱼朝恩。
卫伯玉的刀是禁军中常用的横刀,不过刀身镀金镶玉,看起来颇为名贵。
裴旻的剑名为“七星剑”,出鞘时寒光闪闪,夺目慑心,一看就是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卫伯玉首先出招,手中刀如风一般连续数招攻向裴旻,出招之快令众人眼花缭乱,纷纷赞叹羽林军统领果然名不虚传。而裴旻却不慌不忙,微微后退两步,身形侧动,避开了卫伯玉的横刀,随后点起七星剑,竟如霹雳般舞向卫伯玉,众人又是一阵惊叹。大多数人都知道卫伯玉武功高强,却不怎么了解裴旻,听得张九龄介绍,以为将是一场龙虎斗。
两人你来我往在大厅中仅斗了数个回合,卫伯玉已然挡不住裴旻的凌厉攻势,被逼的连连退步,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突然间只听一声响,卫伯玉的唐横刀已被裴旻的七星剑磕飞出一丈远。
卫伯玉脸色通红的站在原地,而裴旻则一个转身,手中剑嗖地从手中飞出,直奔站立在身后十步远的小内监鱼朝恩,众人大惊,鱼朝恩小脸也吓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鸡,但见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飞去,七星剑竟然稳稳地插进了鱼朝恩手中的那把剑鞘,分毫不差!裴旻随后双手抱拳对卫伯玉道:“承让。”
好半天,众人才缓过劲来,喝彩声如暴雷般想起。
玄宗也看得呆了,大声叫好。赞道:“裴卿果然不负辽东剑圣之谓!剑法如此精妙,伯玉的刀法也是精彩。给两位爱卿赏酒,赐锦绢百匹。”有太监当即端上两盏酒,裴旻和卫伯玉两人面对面一起对饮而尽。玄宗让给裴旻赐座,裴、卫两人退到座位上。
此时,门外有太监走到边令诚身边耳语几句,边令诚命小太监鱼朝恩将裴旻和卫伯玉的刀剑带出去,然后走到玄宗跟前启奏:“圣人,公孙姑娘已经在楼外候旨。”
“宣。”玄宗情绪又兴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