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李瑱按往常习惯一早就起身,坐在房间里静心打坐。
过了一炷香功夫,仆固怀恩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自从跟随了李瑱,仆固怀恩就负起了恒王的贴身护卫之责。他对李瑱说:“殿下,倪若水大人和崔宗之大人来了,说是有捕蝗之事禀报。”
李瑱睁开眼睛说:“快请。”
倪若水和崔宗之兴冲冲地冲将进来,李瑱见他俩满脸兴奋之情,料知捕蝗大获成功。果然倪若水眉飞色舞的说:“禀报殿下,昨日黄昏时分巨量蝗虫从东方飞来我汴州,各县民众早已做好准备,在农田里燃起无数堆篝火,就见蝗虫密密麻麻直冲火堆,纷纷跌落坑中。一个晚上下来,数百万蝗虫灰飞烟灭,把所有的土坑都填满了。今日清晨,天高云淡,再也看不到一只蝗虫。我州县各地官员正指挥民众把坑里的蝗虫挖出装斗,运送到汴河边将之投入河中。下官请殿下到汴河边走一趟,看看这个盛况啊。”
李瑱闻言也心情大悦。命仆固怀恩通知其他人,早饭先不吃了,一起跟随倪若水来到汴河岸边。
只见汴河两岸,大批汴州民众正络绎不绝地推车挑担,穿梭往来,不断地将无数斗中或篓子里的死蝗虫倾倒入河里,人人喜笑颜开,众人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之情一扫而光。李瑱与倪若水走近河边,长史仆固怀仁带着手下官吏正在那不停地指挥和督促,见到李瑱他们赶紧走了过来,哈哈迎上去笑道:“昨夜到现在,好多民众们都不曾闲着,看着飞蝗扑入火中又掉入土坑,待土坑装满,就用斗和篓装起,纷纷来往于农田与汴河边,把蝗尸投入汴河中。据我们统计,目前投入汴河中的蝗虫已经有数万石之多。”
众人欢喜不已,倪若水恭恭敬敬地对李瑱行礼说:“多谢恒王殿下,汴州蝗灾总算是解了。”
李瑱看着汴河,面带微笑:“倪大人和汴州各位官员辛苦了,民众百姓也辛苦了。如果下次蝗虫再来,就仍以此法捕之。如今汴州灾情基本已解,请倪大人尽快撰写奏报,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去长安,本王这边也会单独奏报父皇,并向河南境内闹蝗灾的州刺史们发文,命他们仿效汴州的做法,尽快治住蝗灾。”
“是,下官马上回府就办。”倪若水满口承诺。
“今日午后本王一行便离开汴州,赶赴山东兖州。”李瑱说。
崔宗之补充说:“从之前各地的奏报看,汴州和兖州是蝗虫最肆虐的两个州,治住了这两个州的蝗灾,山东、河南的蝗灾则可随之化解。汴州已无大碍,我等是要去兖州救灾了。”
回到驿馆后,李瑱、公孙玥璐、崔宗之、卫伯玉、颜真卿、仆固怀恩及侍从收拾行装,与倪若水、仆固乙图、仆固怀仁等人辞别,仆固怀恩又和父兄说了一阵话,依依不舍的含泪告别,随李瑱等人打马向东而去。
兖州,是《禹贡》*上的古九州之一,唐时的兖州与古九州之一的兖州虽然不是一个概念,但地理位置差不多,大体位于黄河和济水之间,北临泰山,东邻曲阜,下辖八个县。玄宗曾一度把兖州改名为鲁郡,后来又改回兖州。
李瑱一行从汴州离开后,一路快马加鞭往东疾驰,晓行夜宿,这日下午到了兖州地界。
李瑱还是像在汴州一样,带领大家在兖州城外的农田察看,一圈走下来,众人看到大片农田破败的景象,比汴州有过之而无不及,都感觉兖州的受灾程度要甚于汴州。李瑱心有忧虑,看看天色尚早,便对众人所:“天还没黑,咱们进城去看看街上百姓的生活状况吧。”
众人来到兖州城内,虽然兖州城正饱受蝗灾之苦,但城内百姓仍然众多,沿途乞讨的流民也有不少,众人在大街上巡视了一番,来到一家酒楼前,这家酒楼高大气派,建筑颇有塞外漠北风格,在周边破旧的房屋群中显得十分醒目,酒楼招牌上写着“贺兰酒楼”四个大字。
卫伯玉对李瑱说:“殿下,走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了,我等不如在此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去兖州驿站如何?”
李瑱点点头,众人走进贺兰酒楼的大院子,将马交给酒楼的知客后便进了酒楼大堂。大概是还没到吃饭时间,大堂里面客人不多,卫伯玉命侍从们在大堂坐下吃饭,自己与李瑱、公孙玥璐、崔宗之、颜真卿、仆固怀恩六人走上楼寻了个大雅间坐了进去。
不一会,酒菜上来,六人正饥肠辘辘,放开胃口吃了起来。刚吃没多久,就听门口一阵喧哗,雅间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粗鲁地推开了,三个身穿兖州府兵*制服的人傲慢地闯了进来,其中一个看似府兵兵曹的喊道:“尔等速速离去,此酒楼清场,长史吉大人要在此宴请贵宾。”
正在吃饭的六人顿时觉得不爽,卫伯玉脸色一变,他出身皇宫侍卫,何曾在外受到过这等“礼遇”,正欲拍案发火,一旁的颜真卿按了按他,轻声说:“统领稍安勿躁,不必动气。”然后,他对那个说话的兵曹客气的说:“这位官人,我等在此房内吃喝,不会影响到你们长史大人宴请贵宾,就不用回避了吧。”
那兵曹眼一横:“谁知道尔等什么人,万一是刁民岂不扫了我们长史大人的兴,速速离去,休得多言。”
颜真卿耐心地又说:“是我等先来此处吃酒,你们何故赶人?再说这个酒楼如此大,如何会叨扰到你们长史大人?”
这个兵曹平素自恃是兖州长史的小舅子,在兖州城骄横跋扈惯了,哪里容得这等抵触。当时大怒,走上前来抡起右掌朝颜真卿扇将过来。
卫伯玉早已按奈不住,见兵曹居然敢动起手来,知道颜真卿不会武功,一个腾身站起,也抡起一掌,后发先至!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兵曹的手还没碰着颜真卿,自己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捱了卫伯玉一巴掌,当即眼冒金星,站立不稳,一个转身跌倒在地。
屋子里的另外两个府兵大惊,嘴里喊着“姚大人”跑过去扶起那兵曹,姚兵曹爬起身,捂着肿痛的腮帮子从门外大叫:“造反了!造反了!兄弟们还不进来缉拿反贼。”
话音刚落,雅间门外呼啦啦涌进七八个府兵,见状二话不说拔出腰间横刀向六人冲了过来。
卫伯玉轻蔑地哼了一声,拔出自己的横刀拦在李瑱等人面前。仆固怀恩也欲站起身帮助卫伯玉,只听李瑱轻声说:“怀恩勿动,伯玉勿要伤人性命。”
卫伯玉闻言,手腕一转,刀背冲外,刀刃向里。这时一个府兵的横刀已经劈了过来,卫伯玉侧身一闪,手中刀背重重扫在那府兵的膝盖处,那兵当即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卫伯玉飞快地纵身疾进,手中横刀左右一阵劈扫,片刻之间,屋子里的府兵们除了那个姚兵曹外全部躺倒在地,一个个呻吟叫唤、不敢动弹。
看着这么悲催的场景,姚兵曹吓得魂飞魄散,丢下那一干躺着地上的府兵,夺门而逃,卫伯玉也不追赶,手握横刀立在倒地府兵的中央冷冷喝道:“都给我滚出去,别来烦扰我们!”
那些府兵大气不敢出,急忙挣扎着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抱头鼠窜。
卫伯玉见府兵都狼狈地出了房间,收了横刀,笑呵呵地回到座位坐下。颜真卿呵呵笑道:“卫统领好功夫,不过我看那兵曹贼眉鼠眼,鹰鼻猿嘴,不是良善之辈,估计会找人来报复。”
崔宗之说:“果真如此的话,我等就在此坐等,看看是哪个长史如此狂妄,光天化日之下欺压百姓。”
李瑱点点头,对众人说:“崔大人说的是,我等在此坐等,怀恩你去楼下传令咱们的侍从,不得离开座位擅自行动。大家继续吃喝!”
六人在房内继续吃喝。
不多时,贺兰酒楼外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约有一百多名府兵如狼似虎地冲进院子,只见为首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如锅底,络腮胡须,鹰鼻如钩,细眼如炬,一副凶悍的面相,张开血盆大口高声断喝:“先给我将这个酒楼围了,我要看看是哪来的反贼敢在我吉某人的地盘上撒野。”
站在此人旁边的正是刚才从酒楼逃出的那个姚兵曹,他点头哈腰地对马上那人说:“姐夫,我的兄弟说那六个反贼还在里面二楼呢,真是狂妄之极啊。”
马上那人瞪了姚兵曹一眼,低声骂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要叫我长史大人!”
“是,长史大人。”姚兵曹嘿嘿地赔笑。
那吉姓长史翻身下马,把手一挥,在数十个全副盔甲的府兵簇拥下闯进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