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得到曹操的赏识,在座的所有人,哪一个不是人中俊杰?
而既然能够坐在自己当下的这个位子上,又有哪一个不想着要在死后留名青史,供后人景仰?
可以说,王思华这首摘抄自李清照的《夏日绝句》,直接就打到所有人的心坎里了。——包括曹操在内。
而最后作为结尾的两句,更是表达出了一种一往无前,誓死达成目的的毅然决然,与眼下大军征战的情境正相合。
曹操听后抚掌喝彩,命陈琳将庞统所“作”的诗记下,与今日所有人吟咏的诗歌一起整理成册,容后细细观摩。
不多时,宴毕,众人各归营房不提。
其后接连数日,曹军忙于打造铁索并将战船串连起来。而庞统青州别驾,右军师中郎将的封赏也发了下来。一时间,庞统成了曹操掌中的香馍馍,天天被曹操召去议事,并负责监督打造连环船的进程。
王思华和莲花也只能每天跟着庞统四处乱转,除了军议时的中军营帐女眷之流不能随意进出外,曹营的所有一切都向王思华和莲花无条件开放。
无数次,两人在军营中与泉真澄擦肩而过。但是,为了防范于未然,避免被人撞破,三人都很有默契地维持着一种素不相识的状态。
连续几天下来,由于跟着庞统屡次参与到军议中,王思华才意识到曹操军中的疫病究竟达到了何种糟糕的程度。
不算因水土不服而生病的军卒,曹军中十人有六人感染了血吸虫病。其中轻症者占了七成,重症者三成。而由于这个时代糟糕的医学水平,那些个轻症者基本也都被判了死刑,差别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此算下来,这一趟南征,曹操所将的五十万大军能得生还者估计还不到二十万。如果不能一举攻取下江东,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平复南方,此后二十年内,曹操再无力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南征。
而此时的曹操,已经是五十四岁了,英雄迟暮……。
也就是说,如果此次不能全取江东,曹操有生之年再休想看到汉室的山河一统。
任你无双枭雄,终究也是难逃时光的蹉跎,留下的只能是深深的抱憾,以及那句:“若使奉孝在,当不使孤有今日之败……”的无边悲痛。
其实,曹操哭的不只是郭嘉,更多的是埋怨苍天为何要用有限的寿命,来限制如他一样拥有无限可能的英雄人物。英年早逝的郭嘉,不过是所有这些个英雄们的缩影。
所以,曹操才会在明知庞统的连环计存在莫大隐患的时候,还不计后果地使用他的计策。无他,不过是黔驴技穷而孤注一掷罢了。
但是,作为先一步算到曹操早已技穷而不得不使用连环计,还特意先一步找到庞统把他送到曹操身边的周瑜,他的谋算能力真的如此强大?居然能提前一月之久算到曹操会深陷今日的窘境?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再联系到军中莫名其妙产生的血吸虫病,聪明如庞统肯定早就猜到了: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曹操的算计。而这个耍阴谋的人不止是曹营中的重要人物,他甚至还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勾连了周瑜,一起来算计曹操。
否则,周瑜为何会一夜间从反战派变成了主战派?否则,他怎么敢在孙权面前夸下海口,只要五万精锐就足以抵御曹操?
各种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令得庞统早就敏锐地嗅到了这摊浑水下所掩藏的种种阴谋。所以,在连环战船打造完毕的当天晚上,庞统只身一人进入曹操的营帐中,和曹操密谈了许久。
第二天,曹操便改拜庞统为水军副都督,位与蔡瑁和张允同,只在于禁和乐进之下。
从一介普通百姓到青州别驾、右军师中郎将,再到水军副都督,庞统的升迁速度令人咋舌。曹操左右的谋士们也都看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老谋深算如贾诩和程昱之流都不予说破,聪明绝顶如荀攸和刘晔亦将推导出的结论深埋于腹中。
既然四个谋主都不说话,其下的参谋们自然也不敢多言。
连环战船打造完毕的次日,曹操擂鼓聚将,到江上一阵操演,见成果喜人,于是命于禁和乐进来日出兵搦战,由庞统辅之。
次日,于禁、乐进带着庞统和王思华登船起航。于禁自领中军,乐进为先锋,蔡瑁、张允分领左右二军,徐晃和张郃领后军压阵。每军各领大小战船数百,士卒三万余人,齐齐杀向江东水寨。
周瑜早得属下来报,说北军出兵前来攻打水寨。于是,他匆忙令属下将领们整军迎战。
江东水军不愧是精锐之师,出兵速度极快。荆州水军走了还不到一半,江东军就已经冲出了营寨。
同样是左、中、右、前、后五军,井然有序,旗号分明。江东军的先锋万年不变的一直都是甘宁,大抵是因为他武艺超群,敢打敢冲,江东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才屡次被委任为先锋大将。
他所率的清一色都是艨艟,冲击速度极快,是为冲阵的无上利器。
若按照以往的战绩来看,借着战船速度上的优势,甘兴霸这一冲十有八九能将敌方前军冲得阵脚大乱。随后后军主力冲上来一阵组合拳乱打,基本都能将敌军前部打残。
然而,此次迎接甘兴霸的,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庞然大物——连环船。
三十艘艨艟或斗舰互相联结,浑然一体。江东的艨艟此次撞击的不再是单一的舰船,而是一座座水上的移动堡垒。
以蚍蜉之力焉能撼树?
所以,江东军以往仗之以冲阵的利器,此番却反过来被冲得七零八落。舰船相撞间,曹军的连环船只是微微晃动,江东军却是人倒船翻,落水者不及其数。
随后,曹军连环船上一阵弓弩齐射,江东军落水者大半被射死在水中,仅有小部分水性好的方才逃得性命。
两军甫一接触,江东军就吃了一个大亏。但甘兴霸不愧是水战行家,一看对方的舰队不可撼动,便果断地指挥剩下的军舰紧急转向,从荆州水军的左舷划过,同时命令传令官将对方舰只的异常情况通报中军的周瑜。
周瑜得报后自然知道这是庞统的连环计奏效了。但即便是他,也不敢跟连环战船正面交战,只能命令全军齐齐望左四十五度角转向,掠过荆州水军的左舷,同时下令放箭。
一时间,江面上万箭齐发。两只军队就这么转着圈儿,在大江上展开了一场消耗战。
借着对长江水道的熟悉,以及比荆州水军更胜一筹的行舟本事,周瑜率领着江东水军始终绕着荆州水军转,不敢正面与其交锋,而是打起了游击战。
两边往来箭射,直到箭矢用罄,方才两厢罢战,各领军队归寨。统计伤亡,各折了千余兵卒。
此战,一改进据乌林后,荆州水军面对江东水军屡战屡败的状况,半天鏖战下来居然打了个平手。但曹操军势庞大,经得起消耗,而江东水军的精锐却不过周瑜所率的五万余人。此消彼长下,胜利的天平似乎往曹操一边倾斜了那么一瞬间。
第一番出战,连环船便强势地跟江东水军打了个平手,曹操得知后大喜过望,立刻下令犒赏三军,统军将领各有封赏。而献上连环计的庞统更是被赏了千金,绸缎百匹。
这点赏赐,身为荆襄名门望族的庞统自然看不上眼,于是叫莲花把赏赐收好,算作她此次伪装成庞统妻室的劳务费。庞统又将视线转向了江东。
连环计已经摆下,接下来就该周瑜出招了。
隔天,荆州水军在曹操的授命下再次发兵搦战。吃了一回闷亏的周瑜只能紧闭水寨,用乱箭将荆州水军射退。
但是,还是那句话,曹操家大业大,拼的起消耗。而只占据了江东一隅之地的孙家呢?
答案不言而喻。
接连三天,荆州水军屡次搦战,周瑜都紧闭水寨不出。
三天下来,曹军士气渐旺,而江东军的士气则是一落千丈。
于是,第三天晚上,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曹操的中军大营内。
先到的是一个文士,姓阚名泽。曹操虽一直远在许都,却也久闻阚泽之名,知道是个名士,于是请进了营帐内。
然后,阚泽就献上了黄盖的降表。
一切都如罗氏三国中所写的那样,曹操差点就看破了黄盖的诈降,而阚泽一句:“背主做窃岂可定期”直接打消了曹操的疑虑。
阚泽走后不到顿饭工夫,又一个人来到了曹操的营寨中,跪地请降。
这一回,就连曹操都不得不动容了。
因为来的人名叫天地志狼,外号——龙之子。
先是黄盖和阚泽,再是龙之子,感觉上似乎江东军人心浮动,有一种很快就要散伙的节奏。但曹操依然还是保留了一分警惕,命人将天地志狼上了手铐和脚链,暂时关押起来。
而在得知天地志狼被曹操关押起来后,王思华和庞统相视一眼,默契地齐齐点了点头。
赤壁之战差不多该迎来终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