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府因何未到啊?”二楼雅间内,焦鼎喝下蔡乱头敬的酒,趁些酒意,便一嘴官腔,不满地问道。
“周知府的母亲病重,近两日已下不得床,大人一直侍奉在左右,卑职昨天还去探望,临走时,他百般叮嘱,让小的好生招待总管,并向您转达歉意!”蔡乱头听到问话,赶忙又躬起身,陪着不是道。
‘啪!’焦鼎猛地拍了一下桌沿,将桌上的杯碗碟盘震得叮当作响,酒水汤汁乱溅四扑,这一来,吓得在座的纷纷站立,都如蔡乱头一般,目光交接中,茫然不知头绪,只能静听下文。
“书生误国,书生误国啊!”焦鼎恨惜的道:“国事如此艰危,盗寇如此猖獗,他却依旧奉行什么儒家之言,尽什么仁孝之责,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哗众取宠,蒙骗圣上的投机分子罢了!”
他虎着脸环顾一周,没有给众人接茬的机会,也没有满足让大家坐下的愿望,而是清清嗓子,继续道:“我知道,在今天的庆宴之中,不少人是抱着混事吃饭的态度来的,对朝廷即将开展的剿匪行动,那是不看好的,说不定方国珍能逃出黄岩,也是有人通风报信的结果,但是各位别忘了,我们蒙古铁骑是怎样称霸欧亚大陆的?我们对待敌人,是从不吝惜弓箭和马刀的!”
他喘口气还要再说,哪知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恶响,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被楼底而来的狂裂气浪,径直吹向屋顶,后背重重撞在一根碗口粗细的房梁上,让他凌空喷出一大口鲜血。
或许是瑞祥楼造的格外坚实,也有可能是炸药用量不多,亦或是炸药埋放位置的问题,大地在震了几震,颤了几颤,停顿下来后,楼居然没有塌!
可是,有好消息,就有坏消息,它们像事物的两个对立面,总在一些关键点,同时出现,让人无法预测。
参加庆宴的众人,被火药当场炸死的并不多,但是他们还没有在惊慌恐惧中反应过来,就被淹没在随后而起的浓烟烈焰内,一个个如无头的苍蝇般到处乱闯,却只有少数人逃出那近在咫尺的大门!
木制结构的瑞祥楼在烈火中呻吟,满身火焰的舞蹈者在哀嚎中变黑,想必俄顷之间,无情地大火便会吞噬掉一切。
手提滴血长刀,身溅斑驳血迹的方国珍,站在街道拐角的一具死尸旁,默默瞧着不远处的景象,估摸再无人能逃出时,才长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对喘息着的二人道:“大龙兄弟的火攻计就是厉害,真真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老五,你快去找二哥,让他不用再来这里了,赶紧领着弟兄们去接收蔡乱头的人马,记住,如有反抗,格杀勿论!”方国珍接着道。
“二龙兄弟,你带几个人去看看瘦猴怎么样了,如果他没把自己也烧死的话,就等火灭了,去找出蔡乱头和焦鼎的尸体。”
二人齐声领命,可还没跑出多远,就见一张正在燃烧的桌子,撞开火焰的封锁,从瑞祥楼二楼临街的窗户横着飞出,桌后隐约是一个被烧得乌漆麻黑的身影。
“大胆匪徒,看我宰了你们!”这道爆喝地人影,赫然是被火药炸得闭过气去,但刚巧又被浓烟呛醒过来的焦鼎,只见他半空一个转身,抡起手中马刀,满腔怒火地朝陈二龙劈去。
陈二龙大惊,急忙双臂一较劲,横大棍挡在头顶,却不知焦鼎的马刀十分锋利,堪称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再加上以上弑下的力量叠加,但听得‘咔嚓嚓!’声响,大棍瞬间断为两截,并连带将他的左手手臂切下。
剧烈的疼痛传来,令他抱着流血的手臂倒地翻滚,却是躲过了致命一劫,而他身旁的几个人,显然比他的运气还糟,在马刀划过的另一道弧线光芒中,或是被斩为两截,肠脏流出;或是胸腔尽裂,鲜血喷洒,亦或是人头骨碌碌抛向半空,无法闭目,他们一个个死状惨不忍睹。
在火光与鲜血的映衬下,披头散发,满脸乌黑的焦鼎突然扭转身体,如同恶魔一般,倒拎着马刀,任由还有些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地面,他那双狠毒的狼眼,死死盯着悄悄靠近的方国珍。
“我能感觉到,你就是杀我兄弟台不古的凶手!”焦鼎狂暴地道:“今天,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说罢,他纵身强掠而起,举刀直劈方国珍的门顶,好似巨鹰怒攫般,定要把对手一片两半。
方国珍见偷袭不成,只能挺刀硬格,怎奈他那口朴刀材质普通,并且又没有经过百般锤炼,两刀碰在一块儿,高下立判,就见半尺多长的刀头被对方‘仓朗!’一下削断。
方国珍咋然大惊,赶忙斜退出十几步开外,心脏急跳间,发现几络乌发飘飞,二尺刀身后,左胸侧的衣襟被划破一道口子。
焦鼎一劈不中,攻势更见猛烈,刀光连闪间,身形已接连变换九个方位,那速度之快,生生将残影幻化成为了九道分身,分别以不同的狠辣招式,砍向方国珍的要害之处,仿佛只有残忍的孽杀,才能浇除自己的心头怒火。
若非方国珍手中的朴刀不趁手,不敢硬碰焦鼎的马刀,那么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力气和身法招式,磨死这个号称元朝‘江浙行省第一猛将’的焦鼎不成问题。
但事实不能假设,所以他只能委曲求全的左躲右闪,拼着挂上几道伤痕,终于破开了对手的九连斩,可掌中的朴刀,却在最后一击中又被削去一截,变成一尺左右,不堪使用了。
望着挥动耀眼刀光,狞笑扑来的焦鼎,强撑多时的方国珍已经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不由暗叹一声,只能闭目等死。
“谁敢伤我三弟?”焦鼎的攻速又快又急,眼见便要命中,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炸雷般的怒吼。
‘噹!’一声巨响,紧接着又冒出一道火光,这并非是什么火器攻击弄出的动静,而是实打实的兵刃在碰撞。
耳鼓嗡嗡作响的方国珍被震得差点倒地,他赶忙睁开双眼,就见二哥手拄铁扁担,巍然立在自己身前,而差点击杀自己的焦鼎,确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半空的马刀,浑不觉双手鲜血滴淌。
趁他病,要他命!方国珍此时狠劲发作,再不顾身体的疲乏,双手握紧已成匕首般的朴刀,径直朝焦鼎的腹部刺去。
焦鼎都来不及用发麻的手臂虚拦一下,便眼睁睁地看着朴刀刺进自己的要害,他不甘的惨嚎一声,轰然仰倒在地。
当挂在路桥镇中心长杆之上,焦鼎死不瞑目的首级被发现时,方国珍弟兄早带领着被强迫收编的,蔡乱头的人马,踏上了回归洋屿岛的舟船,队伍中只有遍体鳞伤的金海,却没找到瘦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