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京城在茫茫夜色中,如同一只会呼吸的怪物,伏在那里静默着。
城西官道不远,有一座忠义亭,亭中坐着两位锦衣公子,面前摆着些珍馐美酒,正在推杯换盏。
有几十号人身着黑衣,侍卫两侧。
“夏侯兄,小弟我可仰仗您的声威。”这位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剑眉入鬓,眸子明亮通透,嘴唇薄薄地抿着,笑道:“前几日夏侯兄送来的器物,真是奇妙之极。来,小弟敬兄长一杯。”
那位夏侯兄,是临淄夏侯家的三子,夏侯轻衣,此人年少成名,一身轻功凌空踏燕,更难得有勇有谋,深得夏侯家主喜爱。
“哎,欧兄弟,都是些阴人玩意儿,不当事的。”夏侯轻衣淡淡一笑,举杯说道:“我夏侯家就是干这些不入眼的勾当,你若喜欢,我带你去我宗家游玩一番,有欧兄看得上的玩意儿,我夏侯轻衣亲手奉送。”
“好,若是能得进夏侯门里,我这便是得了造化,岂不是大开眼界。”欧公子笑道:“来,你我兄弟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欧公子摸了摸嘴唇,左右护卫悄然退下。
“夏侯兄,不知那事,联络的如何了。”欧公子轻声说道。
夏侯轻衣点点头,说道:“五日前才找到紫微阁的分舵,按你说的办,已经留下赏金,紫微阁答应派出最强的死士,而且是两位。”
欧公子倒吸一口冷气,“两位死士,可真下血本。”
“欧兄弟,你有所不知,紫微阁有重要赏金任务时,出面的都是两人,一人明一人暗,明人动手,若不得手,暗人灭口。”夏侯轻衣眼里充满了忌惮之色,“此番不可能大动干戈,最多派出两位精锐死士,来做掉他。”
说着夏侯轻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欧公子点点头,“听说最近紫微阁帝子在京师附近县中活动,不知此次是否是他出手。”
“为你我出手的,不可能是帝子,定是有更为重要的人物被他盯上了。如果是帝子出手,你我只能快逃回家中,因为他从不失手,且成功之后极为张扬,到时候京城附近几个县禁严的话可不好办。”夏侯轻衣听到紫微阁帝子的名字有些震惊,低声说道:“欧兄,你我二人还是离京师越远越好。不然这风刮起来,可是席卷天下。”
说着夏侯轻衣做了个手势,欧公子心神领会。
“夏侯兄,你我就此别过,待消息传来,各自回家述事。”欧公子起身行了一礼,带着侍卫骑马绝尘而去。
夏侯轻衣带上了背后的斗笠,招呼了一声,“走,看看热闹去。”
一行人隐入夜色中悄然行进,在西直门外换了衣服入了城。
京城的这汪深潭,愈发深邃厚重起来。
符宗天坛,恢复了平静。
鹿迎风坐在地上吹胡子瞪眼,眼前这人明显就是符宗弟子,偷了某个真人的缩身符潜入天坛。
可是这刺客就是不肯交待,坐在那里酸臭酸臭的不说话。
几个符宗弟子离他远远的看着他,一脸的嫌弃。
“你身为符宗弟子,都是出家人啊,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这符是谁给你的?”说话的是鹿迎风的一个徒弟。
刺客一言不发,坐在地上瞪着鹿迎风。
“看老道做甚,”鹿迎风心里有点不爽,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他,好像要用眼睛把他烧了。
“娘的,”骂了一句,鹿道长一挥手,一道灵符打出,“哗啦啦”一盆凉水给那刺客浇了个透彻。
用凉水一浇,把这刺客真面目露出来了。
只见水从头顶浇下,那刺客脸上掉落下一块块的白色胶状物,露出一个矮子来。
五短的身材,四肢粗壮。
就是在聚贤楼出现,从山南来的矮子。
鹿迎风嘿嘿笑了一声,“小子,跑的挺快啊,谢渊都没追上你。”
“侥幸,谢渊追我的时候,还提着一个人。”矮子拿下巴点了点法坛上面,“要不是他发现李耀中毒,我肯定逃脱不了。”
“那你为什么又潜入天坛?”一名符宗弟子问道。
矮子斜了他一眼,说道:“来看看他到底死没死。”
“说吧,你到底是谁。”鹿迎风淡淡说道,听到此人的行事方式,他想到了一个组织。
“既然被擒,无需多问,我来此的目的,不是杀死李耀。”矮子叹了一声,“这世上没有秘密,所谓秘密都是世人的层层掩盖。”
“甭扯这没用的,你既然不是来杀他,便是来救他。”鹿迎风虽然不修边幅,可心思缜密,当下便知道了矮子的来意。
矮子站起身来,湿漉漉的衣袍还往下滴着水,狼狈不堪。
“徒儿,取我那大氅来,端盆火。”
几个弟子见矮子说明来意,便下去取来厚袍子和火盆来,矮子也不客气,脱了湿衣裤,裹上大氅蹲在火盆边上烤火。
“既然要救李耀,那就把解药拿来吧。”鹿迎风淡淡说道。
矮子看了鹿道长一眼,伸手往怀里掏出一青玉小瓶,上面是用陶土封口,递给了鹿迎风。
鹿迎风一脸的嫌弃,让徒弟上前接过。
为什么会是嫌弃的表情,因为这矮子大氅里面一丝不挂,天知道那瓶子他藏哪了。
想到这里,鹿迎风觉得酒意有些汹涌,忙起身上高坛,离矮子远远的。
矮子嘿嘿一笑,继续烤着火。
徒弟托着小玉瓶,皱着眉头跟在鹿迎风身后上了高坛。
法坛中心八卦图案上,李耀还在昏睡。
不过面色已经不再发黑发紫,有些泛白了。
“白袍客。”鹿迎风整了整衣冠,小声说道。
白袍大汉睁眼观瞧,目光中多了和善神色。
“这个,给李耀小子下毒的人来了,给了这瓶解药,你看…”鹿迎风有些吞吞吐吐,实在是有些惧怕这大汉,之前有过交手,自己着实是败下阵来。
大汉看着鹿迎风眼角有些笑意,一指李耀,“给他服下。”
看来白袍客知道这瓶药是从哪出来的,鹿道长还妄想着扳回一城,当下对徒弟摆摆手,徒弟上前伸手揭开陶土封口,一脸怜悯地看着李耀。
一般来说,药瓶上是木塞玉塞封口,里面是丸药。
一旦是陶土或者符土封口,那里面装的便是药液。
既然是药液,那就要对瓶吹了…
兄弟,对不住了,俗话说良药苦口,良药苦口啊。
“快,快给他服下。”鹿迎风催促道。
一想起这玉瓶的来历,胃里一阵反酸水。
低头就要捏开李耀的口灌下,却看到他睁开眼睛看着那药,目光中满是期盼。
李耀在昏迷中听到,这是解药,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张开嘴巴,费劲地吐出几个字,“解药,给我。”
徒弟不忍心的将瓶口向下,往李耀嘴边一放,走你。
李耀觉得这药格外的苦涩。
“良药苦口,大口喝。”鹿迎风说道。
饮完了药液,李耀觉得体内腑脏燥热,一阵阵热浪在周身大穴间鼓荡游走,浑身毛发像枯萎一般,渗出黑色的残渣,接着须发脱落,脸上的黑紫色也褪去了,红扑扑的像喝醉了酒。
李耀觉得热浪冲刷着体内穴道,由下之上,走少阴转太阳,经少阳通阳明;由南向北,自丹田过章门,越过章门踏期门,冲荡肝脾;从左到右,绕曲骨直奔中极,气血汹涌;接着携真气直冲向上,穿气海入檀中,只剩头部燥热无比。
最后这一股热浪直贯脑仁,从神庭喷薄而出。
原本散布周身的毒素,随着热浪卷挟着真气,一股脑散出体外。
一阵虚脱感传来,李耀道了声谢,便再次昏睡过去。
“这是看破红尘了?”鹿迎风瞪大了眼睛,这到底是什么解药,服下之后须发脱落,整个人白净了许多。
“鹿道长,”白袍客说话了,语气平淡,“去通知,无夜卫,带走他。”
鹿迎风点点头,说道:“既然性命无忧,便交付给无夜卫吧。”
说完鹿道长便要下法坛,身后响起白袍客的声音,“叫矮子,上来。”
“好。”鹿迎风应了声,下法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