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冷眼看了看杨舒柳，说道：“死还不至于，你把地魔树上的果子都尝了一遍，总该起点反应。”

疼痛越来越强烈，经历了数次骨折的杨舒柳，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已经有所提升，但这股疼痛和以往经历的大不相同，杨舒柳在地上翻来覆去好几圈，也没找到承受疼痛的好姿势。

痛苦之中，他含了一颗夜清痒露。

夜清痒露专治外伤，这股奇怪的疼痛大概不属于外伤，但是杨舒柳已经疼出了经验。夜清痒露发挥作用的时候，会带来强烈的痒。痒和痛是可以相互影响的。

果不其然，没用多久，在疼痛之外增添了一股新的感觉。慢慢地，痒越来越壮大，和痛分庭抗礼，杨舒柳就在二者之间挣扎，苟延残喘。

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杨舒柳并不清楚，不过等结束的时候，杨舒柳发现自己夺青灯时受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在这混沌之中，似乎没有黑夜，那夜清痒露的作用就会降低很多，也就是说，他至少痛了一夜的长度。

杨舒柳勉强走到地魔树下，抚摸着树干说：“要是有一把斧子，我肯定把你给砍了。蛮荒，真的没有办法找到虚伪吗，只吃一口就这么痛苦，要是全吃掉，那我有十条命也不够用啊！”

“真笨，得到了虚伪都不知道。”

杨舒柳一愣，惊讶地看着蛮荒。

“地魔树上，并不存在虚伪这颗果实。但是如果你用一种方法，得到了树上不存在的果实，那便是虚伪。你这一颗果实咬一口的方法虽然很笨，但确实是获得虚伪最简单的方法。”

杨舒柳愣了愣神，幸福来得太突然，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蛮荒，你确定没骗我，我拥有虚伪了？”

蛮荒白了杨舒柳一眼。

杨舒柳摸了两下地魔树，笑嘻嘻道：“看着你已经把虚伪给我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蛮荒，你既然知道获得虚伪的方法，一开始告诉我不就好了？”

“如果你想要得到虚伪却得不到，那只能说明，你没有资格得到它，我说了也没用。”

杨舒柳无奈摇摇头，对于蛮荒的故弄玄虚已经习以为常了，又问：“那我该怎么回去？是不是站着不动，等三天的时间用完，就自动回去了？”

“这里是混沌，三天之期结束，你就会被混沌吞噬，再也不会出现。想要离开这里，只能顺着须回去。”

“……你早说啊！现在还剩多久了？”

杨舒柳立刻窜到了一根须上，开始往上爬。听到蛮荒慢慢道：“一天。”

“一天，那还好。我下来大概花了一天，疼了一天，回去再花一天应该没问题……”杨舒柳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对啊，我下来的时候，是滑下来的，速度快得跟流星似的。现在我要爬上去，速度跟蜗牛差不多，一天绝对回不去啊，一年我也回不去啊！”

杨舒柳要哭了，来这里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只要你能看到太阳，就到了混沌的界限，那时我能施展力量，带你回灵台。”

杨舒柳不由松了口气。

他记得，滑行的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都看得到太阳，等穿过太阳，天空变成了无数的须以后没多久，就到地面上了，便有了信心，开始攀爬起来。

这爬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界限看起来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能靠近。杨舒柳想起了以前在山上追胖尾兔，它的速度只比自己快一点点，然而无论怎么追，就是追不上。跑了一整天，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杨舒柳每爬一段时间，就要问问蛮荒还剩下多久。听着蛮荒给他报数，他的一颗心越来越紧张。最后，他感受到须在逐渐收缩和摇晃，吓得蹭蹭往上窜。

终于，一点轻柔的阳光穿过须的缝隙，映照在杨舒柳脸上。杨舒柳穿过须网，大口大口喘气起来。

一瞬间，他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崩塌。无数的须飘散，整个世界无比宽阔。头顶是万里碧空，脚下是一片碧海。那碧海中间，有一个灰尘般细小的光点。清晰、幽绿，生机勃勃。

杨舒柳眨了下眼睛再睁开，世界已经完全变化。头顶变成了蛮荒天的蓝天白云，四周是起伏的山峦。脚下是细碎的绿草和宽阔的台子。他已身在灵台。

“我是怎么到混沌的，难道这些小草就是我爬的须？难不成地魔树就在这堆草丛里？”

杨舒柳对着草丛踩了几脚，并没有感受到草以外的事物，只得摇摇头放弃。

他转过头，准备回味一下灵台风光，却看到灵台中间的那道光柱摇晃起来。

“蛮荒，怎么回事，这里不会爆炸吧？”

“混沌和蛮荒天的连接要消失了，地魔树要带走人间的所有力量。”

杨舒柳仔细一看，发现无数的绿点从远处飞过来，没入绿光之中。他又往灵台边缘看去，那头黑狼还守在那里。只见一团硕大的绿光，从黑狼的眼睛里离去，也被光柱吸收了，黑狼的眼睛恢复成了黑色。

“如果我冲过去，那些碧眼的力量是不是都会到我身上来，那我岂不是很快就成长了？”

“以你人类的身体，靠近光柱，顷刻就会烟消云散。别说是你，就算是三星凶兽的身体，触碰到光柱，恐怕也消受不起。”

杨舒柳点点头，看了看黑狼。黑狼全身上下，从爪子到头顶到尾巴，一身漆黑如墨，只有牙齿是白的。

“蛮荒……为啥我感觉不太对劲，它好像变强了，而且目露凶光，好像要对我不利？”

“把你送回蛮荒天，我已经耗尽了力量。它不再害怕你，大概要攻击你了。”

“哎？！！！蛮荒你别吓我，那可是三星凶兽啊，它要是跟我拼命，我连一回合都顶不住啊！”

“那你自己想办法，我的力量可来不及恢复。”

杨舒柳毫不迟疑，拔腿就跑。跑过的瞬间，黑狼就已经扑了过来，草地被掀起了一大片草沫。杨舒柳吓得两脚发软，这么显著的等级差距，实在不能弥补。

他对着黑狼轰了一记爆力拳，同时迅猛往光柱身后闪去。黑狼避开了爆力拳，又避开了光柱，转瞬来到杨舒柳身边，杨舒柳又滚了一圈，滚到光柱的另一个方向

黑狼也知道光柱的厉害，每次攻击，全都避开了光柱。杨舒柳绕着光柱躲了四五次，背上不可避免地被黑狼挠伤了两次，速度大不如前。

“这样下去可不行，只能孤掷一注了！”

杨舒柳已经看到，光柱正在渐渐黯淡，万一光柱消失，他连躲闪的空间都没有了。论奔跑速度，他绝不是黑狼对手。

黑狼再一次冲向他时，杨舒柳先做出了闪躲姿势，速度降低的他无法完全避开，腿上又一次受伤。杨舒柳则趁机改变姿势，从黑狼的身下钻过。

黑狼如今是冲刺的状态，杨舒柳窜到它身后的同时，将全身力气灌注在两脚之上，用力踹了过去。

巨大的身影跌入了光柱，杨舒柳摊坐在地上。

“我还真是厉害啊，居然能跟三星凶兽打这么久，最后还巧妙借助光柱把它打败了。”

“小子，你高兴地太早了。”

杨舒柳缓缓转过头，看到光柱消失的场景。

黑狼的身体还在那里，它的身体在膨胀，变化，无数道光在他的身体里游窜。黑狼痛苦地发出了哀嚎，它的身体还在胀大，似乎随时要炸开。

杨舒柳开始冒冷汗。

如果光柱不消失，黑狼绝对已经死了。但是现在，光柱消失了，不会有更多的力量涌入它的身体。如果它承受过来了，那死的就会变成自己。

“蛮荒，它能挺过去吗？”

“不清楚。进入它体内的力量，和它能承受的极限十分接近，如果它承受过去，就会进化成为四星恶兽，如果它承受不过去，就会死。你将来的修炼之路上，恐怕会遇到很多次这样的状况。”

“那我还是跑吧！”

看到杨舒柳飞快奔跑的样子，蛮荒摇了摇头：“来不及。死亡或者进化，那个瞬间很快就会到来。以你的速度，不可能逃出它的狩猎范围。”

“那不好说，这山上还有这么多野兽，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它没必要揪着我不放啊。”

杨舒柳想到了李氏兄弟，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向下山。又听蛮荒道：“它对你有不少怨气，如果进化了，第一个要吃的肯定是你。我保证。”

杨舒柳欲哭无泪，脚步猛然一停：“蛮荒，这附近有三星兽吗，你告诉我方向！”

蛮荒顿了顿，指明了方向。

杨舒柳向着三星兽所在冲了过去，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头身形庞大的虎，威风凛凛的样子和黑狼有一拼。也是在这个瞬间，他听到呼呼风声刮来，如利剑般往他射来。

多年的猎人经验，让他立刻滚到一旁，他面前的一棵树，立刻被拦腰截断。

杨舒柳看到，冲向自己的，是一块石头。他再回头，看到远处山坡上，有一头纯黑的狼。和先前的三星狼相比，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身形瘦小了很多，仅比普通的狼大一些。姿态上也略有不同，这头黑狼如今两足着地，凌空的两足拿了一块石头，丢了过来。

杨舒柳毫不犹豫，发出了一记爆力拳。石头在他身前碎裂，他的拳头却被震的几乎又要折断。

杨舒柳从未见过四星兽，但是眼前，恐怕就是那最不幸的可能了。

丢出了一块石头，四星兽往杨舒柳冲了过来，杨舒柳转过身继续跑，冲着远方的三星兽喊：“喂，大难当头了，救命啊！”

三星兽当然不会救杨舒柳，但是它缓缓走了过来，浑身炸毛，目露凶光，冲着四星黑狼。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几声嚎叫。杨舒柳看到，远处又走来了五头身形巨大的野兽，全都冲过来了。

如果它们冲着杨舒柳来，那杨舒柳就会被大卸八块。好在并不是，六头三星兽，把四星黑狼围在了中间。

野兽之间不需要对话，攻击在一瞬间展开。

杨舒柳从未看过如此残酷的战斗，野兽的凶猛超乎他的想象。爪子和牙齿，这最简单的武器，在野兽手中，灌注了野蛮的力量，变成了令人战栗的凶器。

杨舒柳默默悄悄退到树丛里，关注着这场战斗。

杨族族长是四族三十年来仅有的两个抵达灵台山之顶的猎人之一，这是杨族的骄傲，族长当年抵达灵台的故事也在杨族广为流传。

那一年，灵台山有一头三星兽，在碧眼期间进化成了四星兽。进化本来是好事，但是如此一来，其余的三星兽就要为它所奴役甚至吞噬。三星兽便发动了进攻，和四星兽拼的鱼死网破。杨族族长渔翁得利，在灵台坐了一日。

危急关头，杨舒柳想到了借刀杀人，用三星兽来自保。这个方法很顺利的实现了，而且，还出现了理想的结局。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残酷战斗，六头三星兽都倒了下去，生死不明，黑狼也倒了下去，血液从它的喉咙和肚子上汩汩流出，杨舒柳觉得，就算给它夜清痒露，它也活不成了。

杨舒柳又耐心等了许久，方才爬出树丛，小心翼翼上前去查看。三星兽受的伤同样惨重，不过因为身形巨大，未必就会死去。四星黑狼虽然实力强劲，但是伤势过重，似乎已经死透了。

杨舒柳正要上前，听到蛮荒惊呼：“小心！”

黑狼的利爪抬起，向杨舒柳抓去，杨舒柳一瞬间倒射出去，完美地避开利爪。他心底还有些得意，我的反应速度还是挺快的。然而，他看到了黑狼的一根黑爪子，向自己射了过来。

那爪子有半截手臂那么长，真的堪比飞箭。杨舒柳无法躲开，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

他感受到，胸口受到了重重一击，传来强烈的疼痛，整个人也失去控制，跌倒在地上。疼痛之余，他吐出一口鲜血，发现自己还活着，爪子并未没入自己的胸口。再伸手到口袋里一摸，摸出了碎掉的红齿。

“你真是帮我到最后了啊。”杨舒柳看着红齿，不由笑了笑。

杨舒柳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黑狼身旁，现在黑狼真的是死透了。杨舒柳感受着胸口传来的疼痛，无奈道：“野兽都喜欢来临死前的反击这一招吗？蛮荒，这根爪子有用吗？”

“有。红齿虽然碎掉了，你最好也别丢掉。”

“说不定将来有用是吧，你倒是告诉我有什么用啊。”杨舒柳无奈，但确实舍不得把帮他很多次的红齿丢掉。

而后他又看到，许多团细小的绿光从黑狼的尸体上浮起，在空中飘荡着。

杨舒柳心头一喜，激动道：“蛮荒，这也是碧眼的力量吗？”

“不错，黑狼并未将它们完全吸收就死了，还残存了一些。现在地魔已经消失，这些力量也回不去了。”

“那就归我了吧！”

杨舒柳倒是不嫌少，伸手过去，那些绿光就像飞蛾一样，纷纷朝他身体里涌入，不一会儿消失地一干二净。他的身体倒是没有立刻发生什么变化，但是他觉得，这些力量怎么也比得上几十次碧眼，将来一定会体现出来的。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试试虚伪，去上重天偷个技能回来？”

爆力拳他用的挺顺手，但是如果有更强的技能，那他当然是没意见了。

结果又听蛮荒泼了凉水：“虚伪并非任何状况下都能使用。首先，你需要灵魂出窍。由我的帮助，做到这点倒是不难，只不过我现在力量耗尽，还要等几天才行。此外，你还需要找一条通往上重天的路。”

“怎么找？”

“地魔树在世间还有一些分身，每一重天都有这样的分身，借助分身，你就能抵达上一重天。”

“那分身在哪儿？”

“青木族。”

杨舒柳转身，望着茫茫群山，寻找一个方向。

四月的山林，树叶开始从青翠转变为清幽，还不到盛夏的茂密，走在林间，别有一番风味。

几个披着树叶的猎人，正在树林里悄悄穿行，寻找爱他们的猎物。

他们每天都会狩猎，不狩猎就没有吃的。狩猎很危险，但是他们喜欢狩猎，因为狩猎能让他们吃饱，狩猎能让他们变强。

领头的青年猛然停下脚步，嘘了一声，几个猎人全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阿满？”身后的猎人问。

阿满四处看了看，在地上看到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果子。

“我听到了什么掉落的声音，是它。”

阿满抬起头看了看大树，树叶不算茂密，目光穿过视线，看到了天空。

“阿满，你的耳朵真好使啊。不过就是一颗果子，不能用惊小怪。”

“凡事小心为妙。听说最近林子里有二星烈兽，我们如果不小心碰到了，那不就玩完了？”

“阿满，你就不能往好处想？二星烈兽，哪儿那么容易遇到？这么多年，我还没遇到过呢！”

阿满看着果子，却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他在抬头看了看，猛然想到，这颗果子并非附近的树上会结的，而且……是树熊爱吃的食物！

“跑！”

阿满立刻大叫，几个猎人闻声而动，但是，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众人挡住了。

树熊的大小和草狼差不多，行动却相当敏捷。而且，任何一只成年树熊，都是二星烈兽。

“放箭！”

阿满立刻做出了指挥。几个猎人同时拉满弓，射了出去，个个都是好射手。一道道箭在发出优雅的破空声，向树熊的头部、身体和四肢射去。

但是，以速度闻名的树熊，绝不惧怕弓箭。树熊一个闪身，就将弓箭全数躲掉了。

猎人们经验丰富，射出一箭后已经往后退去，同时又拉满第二弓，瞄着树熊要进攻的方向射去。

如此几轮，树熊仍然毫发无伤，和猎人们的距离却近在咫尺了。

“小轩，小宏！你们俩去叫救兵，其余人，跟我上！”

两个少年一犹豫，很快退出队伍，朝着后面跑去，剩下的五个猎人，丢掉弓箭，拿出了刀和盾牌。

在这个打猎为生的世界，并非所有猎人都凭借力量和技能打猎，只有很少的猎人才如此。大多数猎人，弓箭、武器和陷阱仍然是主要的。当然，这样的猎人面对星级野兽，能做的很少很少。

五个人配合十分默契，两人盾牌在前，挡住树熊的攻击，三人持刀在后，趁树熊攻击的间隙，用刀来攻击树熊。

他们用这种方法，也对付过不少猛兽。然而，面对以速度见长的二星树熊，他们并不习惯。

两次攻击都被树熊躲开，然后，两块盾牌被树熊击飞了。

三把刀十分默契地齐齐砍向树熊。树熊挥动前爪，三把刀齐齐折断。

失去了武器的猎人，只剩下几把匕首。

他们看着二熊烈兽，无能为力。

“住手！”

一声大喝从天而降，一个衣衫凌乱、头发凌乱的少年忽然挡在了五个猎人面前。

只见他握紧右拳，对着树熊挥了过去。拳头射出了强风，一道绿光飞速窜出，没入树熊的身体。

树熊发出一声哀嚎，飞速转身逃跑。

少年收起拳头，转头看向猎人，担忧问道：“你们没事吧。”

他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