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无伤道：“华夏之始，当属炎黄，炎黄之前，则是三皇。上古时期，以皇为人中至尊，混沌初开之际，先民们刀耕火种，有三皇降世，带来福音。

“先是燧人氏之燧皇，因其钻木取火、命名百兽，先民们再不担忧野兽为患，可以安居乐业也。后有伏羲氏之羲皇，因其结绳记事，进而八卦卜筮，教渔猎，定婚丧嫁娶、人伦之常，其以龙为图腾，此为吾中华之圣祖也。

“再后女娲氏为娲皇，恰逢天柱倾倒、洪水滔天，以致生灵涂炭，娲皇炼五色石以补天，捏泥男泥女以繁衍后世。燧皇、羲皇、娲皇这三皇以圣德治世，前后千余年，先民们枝繁叶茂，丰衣足食，其乐融融。”

召公虎点头道：“此三皇故事，确早已深入我华夏子民之心。”

蒲无伤接着道：“而这三皇之后，到轩辕黄帝统一中原之前，众位可知是何朝代？”

此段历史自古众说纷纭，众人皆纷纷摇头。

蒲无伤道：“在三皇和黄帝之间，乃炎帝在位，其政权绵延千百年。”

少师显父算是在座见多识广之人，对蒲无伤道：“方才先生说炎帝非为一人一世，这才解我心中疑惑。否则，炎帝榆罔与黄帝轩辕同时之人，岂可在位长达千百年之久，纵有彭祖之寿，也不足信。”

蒲无伤笑道：“少师果然博闻强识。经历了朱襄氏、魁隗氏、神农氏三代炎帝，炎帝榆罔恰恰是神农氏炎帝的最后一位。”

说起神农氏炎帝，正是蒲无伤师祖，他正襟危坐，眼神里满是虔诚。

召公虎道：“先生可否细言这三代炎帝之事？”

蒲无伤道：“这要先从三皇说起。所谓‘皇’者，代表水德、火德，象征龙凤合一之寓意，也是对伏羲、女娲这对兄妹的尊称。然而到了娲皇末世，天灾开始横行，民众惶恐，认为统治者行为不端，遭到天谴，触怒了上天。就在此时，许多部落趁机煽动叛乱，宣称三皇气数已尽，其火德水德尽失，以至于人间时而遭天火焚烧，时而遭洪水泛滥。

“而在其中，一个叫朱襄氏的部落最为强大，他们提出了‘帝’的概念，与‘皇’分庭抗礼。帝’者，土德也，朱襄氏宣称土地才是人类归宿，能让万物生长。于是，朱襄氏的首领决定僭越称‘帝’，因朱襄氏所治之地阳气过剩、炎热异常，故此自称为‘炎帝’，服色尚赤，以飞龙作为图腾。”

少师显父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此前在史籍上看到一些朱襄氏的零星记载，大多都是说他们乃乱臣贼子，不曾想，他们竟是第一个称炎帝之部族。”

蒲无伤道：“这朱襄氏说来也奇，其所居之地过于炎热，因而果实不成，然而朱襄氏炎帝却能用秘法招来阴风，让万物顺利生长，因此颇得人心，得以和娲皇后人分庭抗礼。所幸天不亡三皇子嗣，虽然女娲氏式微，但是部落中出了一年少贤德者，带领族人抵抗朱襄氏，被推举为娲皇部落的新领袖，这就是祖师神农。

“相传祖师神农牛首人身，天生异相，身体透明，五脏六腑可见，族人都说这是天神下凡，年少即睿智聪颖，在中原部落中颇有贤名威望。祖师神农眼看朱襄氏炎帝野心昭然，便联合周边部落共同作战。此时另一个新兴的部落在西南崛起，让祖师神农看到了拉拢盟友、抑制朱襄氏的机会。

“此部落便是魁隗氏。起初，魁隗氏仅是个不起眼的小部落，发祥于秦岭常羊山，兴起于南国之赤水。默默无闻数百年，直到一位叫魁的英雄首领横空出世，决定带领族人北迁到更肥沃土地，筚路蓝缕。机缘巧合之下，魁路过灵山，遇到在此地修行的灵山十巫。灵山十巫以扶乩通灵之法，可获得鬼神附身，卜问吉凶、消除祸患。

“灵山十巫为首者名曰巫咸，颇有识人之术，他见魁孔武凶悍、勇猛果断，必成大事，于是答应协助其夺取女娲氏江山，条件就是让灵山十巫成为国师以行巫布教。至此，魁有了灵山十巫相助，势力大增，便以灵山为根基，用骷髅鬼作为图腾把自己部落命名为魁隗氏。

“因灵山十巫巫术高明，使得部落生育极强、人丁兴旺，巫魁又驭民有方，一时间，魁隗氏聚集了大量族人和信徒，势力如日中天。巫魁死后，其子居即位。居是个出色的外交家，和祖师神农一拍既合，双方为彻底根除朱襄氏炎帝势力而联合。朱襄氏虽强悍，毕竟不是他们对手，几战之后，朱襄氏炎帝被彻底铲灭。

“不料，魁隗氏吞并朱襄氏之后，竟不顾祖师神农反对，不仅没有尊崇娲皇，反而接过炎帝称号，自称为炎居，于是这就是魁隗氏炎帝，即第二世代炎帝。魁隗氏之称，是因其族人皆以隗为姓所名。夏商之时的鬼方和现在的赤狄也都是以隗为姓，可见其一脉相承。”

召公虎赞许道：“前日听赵氏宗主说起隗姓赤狄之事，才知赤狄原乃鬼方后代；今日闻蒲先生追根溯源，原来鬼方乃是这魁隗氏炎帝后人。”

赵札起身道：“蒲先生此言，令赵札想通一事——这狄字拆开，从火，原来与其祖先曾僭居炎帝之号有关。炎帝尚赤，赤狄亦以赤为尊，看来是沿袭其先祖。”

蒲无伤道：“正是如此。魁隗氏窃取炎帝之号后，炎居的胃口越来越大，开始直接进攻祖师神农氏族人，势力如日中天，最终迁都陈仓。那是伏羲母亲华胥之封地，实是我三皇后人之辱也。炎居去世后，其后代节并、戏器等相继执掌部落，但是能力比起魁、居相去甚远，权力愈发旁落到巫咸为首的灵山十巫手上。

“魁隗氏不讲人伦纲常、事鬼过甚，人民对鬼神无条件服从，而灵山十巫更是生性淫荡，多用女族人以淫事祭享鬼神，实则是逼迫其与自己行秽乱之事，渐渐，中原大地又再次民不聊生。”

召公虎问蒲无伤道：“既然魁隗氏行事如此天怒人怨，不知神农氏又作何计议？”

蒲无伤道：“事实上，魁隗氏统治中原后，并没有中断过对三皇后人之迫害，祖师神农和族人节节败退，眼见危在旦夕。恰此时，一场大瘟疫降临到中原大地，人畜死伤殆尽、寸草不生，灵山十巫即便巫术广大，面对此恶疾也是一筹莫展。所幸，祖师神农氏尝尽百草，最终找到解毒之物，名之曰‘茶’，族人得以从瘟疫中幸存。

“此消彼长之中，凭借这个良机，祖师神农氏一举消灭了魁隗氏，一统中原各部落，灵山十巫被驱逐，魁隗氏躲往北方，成为鬼方师祖。建立丰功伟业之后，祖师神农氏自认为德不配称皇，谢绝了百姓对他‘农皇’之尊称，而是选择继承了炎帝称号，后人即称神农氏炎帝，此为第三世代的炎帝。

“后来祖师神农氏息兵安民，教授五谷种植，潜心编撰药典传世，体察百草寒、温、平、热之药性，辨别百草之间君、臣、佐、使之关联。可惜尝到‘断肠草’后，不治离世，直到炎帝之位传了七世，到了末代炎帝榆罔手里，同轩辕黄帝共称‘炎黄’，这就是后事了。”

召公虎抚掌道：“神农氏炎帝乃姜姓始祖，而轩辕黄帝则是姬姓始祖，华夏族中，多为姬、姜二姓之后，即炎黄子孙之所谓也。”

程伯休父倒是更关心鬼方之事，问道：“那魁隗氏的后代又如何组成鬼方的势力呢？”

蒲无伤道：“《神农治世经》中关于魁隗氏之记载到此戛然而止，其后的大部分内容已经散佚，直到经中再次又出现了鬼方国的记载，已是夏末商初之时。”

了解清鬼方之来龙去脉，召公虎还是要把议题引向即将面对的赤狄，转头问方兴道：“今日所见之赤狄，与你前几日突围所见之赤狄，有何异同？”

众人知道方兴来自彘林前线，想必对赤狄甚是了解，加之这几日召公虎对这个野人小子青眼有加、始终带在左右，此时也都停止议论，把目光投向方兴。

方兴突然被问，加之如此多贵族将领在等待自己发言，虽有些发怵，但还是深吸一口气，略加回忆，答道：“今日遇到之赤狄，倒是和屠杀赵家村、围攻彘林之赤狄非是同一批，他们的军容、服帽、语言都略有不同。”

“这么说，此乃赤狄各部族分工不同所致。”召公虎又转身问程伯休父，“对于太岳山附近赤狄兵力部署，可否查清？”

程伯休父道：“禀太保，赤狄此次近乎全军出击，行动迅速，我军斥候多路出击，皆遇到大挫，不知其深浅。”

召公虎点了点头，略微失望。

此时，赵札站起身道：“太保容禀，札私以为，赤狄人此次出征虽然起来声势浩大，但他们或许并非铁板一块。”

“此话怎讲？”召公虎闻言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