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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真有时会发小姐脾气,有时又出奇的温和安静,这让水仔左右不适,感觉不自在。原来富家大院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住下去的,哪怕这诺大一个梁府就他和梁真两人。没有相互陪伴,他就觉得有些落寞,想来那少主也是一样。
可不自在归不自在,每日里做些洗衣打扫、劈柴烧饭的事倒也能让他打发些时间。就这样,他呆在梁府的日子一直过了一个多月,越发的清闲了。
对于没了限制,没了下人的簇拥的梁真而言,这可比以前自由了许多。可话又说回来,她又是离不开人的,尽管她一直觉得这个水仔土里土气,但毕竟能伺候她的只有这一个人,所以渐渐对他也有依赖。
但这样的心生依赖又在渐渐的变化,变得让她自己也好奇。
为什么这个水仔和以前那些家丁不一样?
她的颐气指使对他是不太管用的,这几天来她有意无意的躲在一边偷瞄他,希望能找出这人和她以往所见到的下人所不一样的地方。
水仔当然不知道少主在偷窥他。梁真只是屡屡隔着树林的缝中偷看着他劈柴烧水,看着他穿着蓝衣蓝裤,一副怪模怪样的打扮。看着他像个乡下佬吧,但又不全像。
他肯定不是奴才!
我哪些奴才呢?究竟去哪儿了?梁真晃了晃脑袋,感觉记忆非常模糊。
“我想起来了!那些奴才都被我烧掉了。”
忽然有一天,梁真一本正经的对水仔说道。
她脱掉了红斗篷,身上却换了一件镶红边的白底绸缎衣裤,脚上仍然踩着一双金丝红马靴,显得英姿勃发。但水仔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烧”掉了?
莫名其妙。
“你不相信?”
水仔摇头,不是他不相信,而是他根本听不明白。
“那天晚上我叫你躲进房间,然后我用赤虹石把他们烧掉了,就是这个。”
说着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红宝石。阳光下鲜红如血,反射着刺眼的红光。
“赤虹石?”
水仔想起了上个月梁真让他带她出门的事情,这个石头一发光,她额头上就立刻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闪电,还烧掉了路边一垛干草。
“对,用伏羲诀催动。”
“又是伏羲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水仔摇摇头继续埋头做事。
梁真把石头抓在手里,立刻一阵柔和的红光从石头上冒出,像波浪般散发开来。水仔一见,摇摇头道。
“那天晚上我看见屋子外面好亮的红光,也是这个石头吧。”
“我还没用伏羲决催动呢,这还不够亮。”
不够亮……上次她在路边放火差点没把农田给毁了。可这次一听,水仔又有些好奇了,想弄个清楚,于是问她道:
“那‘伏羲决‘到底是啥功夫?是不是那天烧了稻草堆的那股火?你整天练这个干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已经不练了。这一个月没有练功,头痛好多了,想起很多事来。”
“哦?”
水仔有一点比较确定,梁真的性情反常很可能和这个伏羲决有着某种特殊关系,但具体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至少现在看起来她还算正常。
“你来找我干啥?是不是又要出去找你那‘薛伯父’?”
“不是。”
梁真想了想说,“你不是要做护卫吗?我还没给你护卫的东西了。”
水仔正想说我可没想做什么护卫,是你自已上次一厢情愿而已。但忽然见她从身上掏出一块银色小方帕贴在他胸口。
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仔细瞧去,居然和他曾经捡到的那两块银色小方帕一模一样!
“别乱动,站好!”
水仔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只得依他吩咐。只见梁真把宝石重新戴上脖颈,右手半握拳头,五指弯曲,压着银色小方帕抵在他胸口。
忽然粉掌一开,红光流转,宝石慢慢泻出一道光照在银色小方帕上,又透过小方帕印进胸口。随着梁真五指开始慢慢发红,一股温热感从水仔胸口蔓延开来。
红光渐盛,梁真的五指越发鲜红。又是一道亮光忽然从指缝中闪过,接着水仔前胸一阵剧痛袭来,整个人从她掌上弹开,摔倒在地。
可痛感只在一刹那后就消失了,接着是一阵酥痒,酥痒过后,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阵凉意。
他解开衣襟,发现胸口处多了一块月牙形状的红色伤痕,正微微发着红光。
“这是个啥子?”他不解的问道。
“钧晨令。”
“有用么?怪难看的,能洗掉不?”
水仔以为是个纹身,有些惊慌。梁真嘻嘻一笑,说:
“你试着憋口气看看。”
水仔依言深吸了一口气,只见自己胸腹一涨,那伤痕立刻开始发光,时间越久越发铮亮,接着浑身上下的毛孔开始渗出淡淡红色的蒸汽,像雾一般裹着身体周围萦绕,最后将全身上下都罩起来,煞是奇异。
直到他憋不住气了,这才张嘴一吐。
一道红气霎时从身体四处腾出,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红色的光和气又消失了。
再看看胸口,那伤痕似乎淡了许多,没有先前那么红了。梁真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这钧晨令每隔九天要重新炼化一次,直到练成,否则用过几次就没了。”
“哪得练多久?”
“九九八十一天为一全象,也就是不到三个月,一个全象过后就是钧晨白卫。九个全象为一全仪,也就是差不多两年,一个全仪之后就是钧晨红卫。炼化九个全仪才是一全极,一个全极后就是钧晨黑卫,普通人练完一个全极才算全部练成。”
水仔暗暗一想,九个全仪,八十一个全象。
十八年!
今年他十八岁,等到练完都三十六岁了。
“那我现在连钧晨白卫都不是……可是这有啥用?”
水仔不解,这不过就是一道红光,还一闪而过,接着就浑身冒红气,恐怕连晚上照个夜路也不够亮,顶多吓唬吓唬小孩。
谁知梁真也挠挠头,说道:
“有什么用我也忘了……”
她在冥思苦想,似曾记得却又模糊不清。对于水仔体内炼化的一块钧晨令的作用怎么也想不起来。自生母失踪后,伏羲决都是伯父薛连成口口相授。可自从她练到第二诀,却感觉头脑昏涨,偶尔间更是耳晕目眩几欲晕倒。练过一次往往不记得昨日之事,脾气也越发暴躁。
按理说,这道祖传“神功”应该越练越耳聪目明,随着功力深厚日益加深,催动赤虹石的效果也越强。练到最高境界,千里辨音,目聚百光,神形合一。
可自从那日水仔叫她停练后,头脑反而变清晰了,失忆晕眩的症状也减轻了。梁真几日来细细回想,似乎感觉这伏羲决中有些精妙地方未能领悟,又或者其中内容有些误传,但是对于具体原因,却百思不得其解。
“薛伯父或许应该知道……”
梁真苦苦思索,得出这个答案。
“可是你连你那‘薛伯父’住在哪里都不晓得,怎么去问?”
水仔不屑,心想你口口声声称人家伯父,再怎么说也是亲戚,居然连人家住哪里都找不到,真不知道这梁家大小姐是怎么当的。
“以前都是下人带我去的。再说我也没去过几次,一般都是薛伯父他自己来的。”
梁真说完,又略微觉得奇怪。
“只不过这半年他一直没来了……”
“你家还有其他人知道吗?你爹呢?”
“我三岁那年爹爹就跟别的女人跑了,前几年娘亲也失踪,谁知道呢……”
说到这里,梁真不由得又想起那具尸骸,秀目含泪,难掩脸上的悲伤。
水仔想起自己也是幼年父亲便遭大难,只剩一个阿娘,也有些感同身受,心中也是一阵伤痛。
不过自己好歹还有一兄弟一老母在世,而她却是双亲皆无。自己暗自伤怀也就罢了,无意间却触及她的伤心处。
水仔有些不好意思,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你别哭了。”
不知怎的,虽然他很厌烦梁真那大小姐脾气。但他却发现自己最见不得的,居然就是看见她掉眼泪,那感觉仿佛有一千把刀在心里刮。
“如果我走了,那这么大个梁府,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肯定会孤独的……”
水仔自言自语,却不想这句话却被梁真听了个真切。
珠泪滚落,秀目泛光,梁真忽然怔怔的看着他,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从一个下人口中冒出,不知为何,却倍感温暖。她过惯了大小姐日子,可这些日子忽然少了前呼后拥,本以为有些不太习惯。可与水仔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又觉得倍感自由自在。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前那些下人只会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她的喜怒哀乐不过是下人唯恐乱了自己方寸的晴雨表。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却和那些下人完全不一样,他不会唯唯诺诺,也不显得卑躬屈膝,相反还有些倔强,以至于让她觉得好奇和新鲜。她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人,一个试图和她平起平坐的人。更多的是这段日子以来水仔除了照料她的起居以外,还在体会她内心的伤感。
她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如此不一样的人正在慢慢靠近她的孤独。
长睫一闪,少女浑然不觉,那心中一块冰冷的石块开始慢慢的化开。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选水仔做她的护卫了。她出神的看着他,眼泪已经干涸,忽然莞尔一笑,扭头跑开。
水仔被那倾国倾城的一笑几乎击倒,恍惚的呆站着不动,心中一股异样升起,感觉万分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笑吗?
2
随后每隔九天,梁真就来教他炼化一次钧晨令。寅时气沉丹田,每一柱香吐纳八十一次。卯时气聚胸海,每柱香吐纳九次。到得辰时,闭气不纳,气灌全身,直至巳时方可炼化完成。
如此往复几次,水仔只觉得胸口伤痕日益鲜红,几乎要喷出血来。每吸一口气,月牙痕便发亮一次,一吐,亮光又熄灭,好似胸口里面生一堆扑腾腾的火,那伴随红光而生的红色蒸汽也越发浓密,每炼化一次都如全身罩在一团红色气海之中。
“这是第几次了?”练完后,梁真问他。
“第五次。你不会又忘了?”
“不是……”梁真欲言又止,水仔也不继续问,谁知她又说道:
“你记得你上次说过,你们村也有个头上开了洞的骷髅头?”
水仔见她忽然提起了这个,点头称是。
“你们村里也有钧晨护卫吗?”
水仔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从没看到过像他那样胸口有这么一个奇怪纹身的人,更别说浑身冒出红色的气体了,于是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府内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水仔扭头望去。树林中正有一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大院走过来。
“呀!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