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本打算取道长江逆流而上,再沿沱江北上至简阳附近,最后过龙泉驿往成都。水仔送梁真出了梁府,一直送到江边,见已有两艘大木船等候在岸边了。
行到码头前,一相貌英俊身着黑衣的年轻公子早已率队等候多时。
那公子两旁立着十二匹鲜红的高头大马,颜色如梁真的小红马一样红艳,每匹马上都骑着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庞的护卫,护卫们皆身穿镶了红边的黑衣,黑衣上还用各色丝线绣着各不一样的动物图案,有龙有虎,其中三人胸口各绣着一只飞鸟,水仔认不出那是什么鸟,只觉得煞是好看。
一群人见少主梁真到来,连忙下马拜倒。只见十二个人整整齐齐的跪成一排,齐声说道:
“光晟十二骑参见少主!”
水仔心中一凛,看见那十二个头戴斗笠的护卫行动如此整齐有序,不由暗赞,忽然发现十二人的打扮也有些区别,其中一名身穿黑衣的护卫居然用黑布蒙脸,衣服的镶边居然是紫色,不细看还不易发觉。
又看了看那十二匹红马,长得和酸溜溜一模一样,只是个头更加高大,想来一定是成年马,仔细看去,水仔惊奇的发现每匹马的胸口上,都有着和自己胸口一样的红色月牙痕。
想必这些人也是钧晨护卫吧……那这马,是不是也是叫“钧晨马”?
正自琢磨,那为首的那个穿黑衣的年轻公子上前说道:
“父亲,少儿已等候多时。”他迎上前来对薛连成作揖道。又走近后面的梁真,双眼顿时发光,一脸喜色的招呼道:
“真妹……”
“胡闹!”
薛连成一听,厉色训斥:
“‘真妹’也是你能叫的?”
薛少一下子被训得面红耳赤,瞧见父亲脸色,只得低头小声喏道:
“少主。”
可双眼余光却始终不离梁真。梁真倒也不理他,只是摸着小红马嘀咕道:
“伯父,‘酸溜溜’也跟我去好吗?”
谁知薛连成却连连摆手:
“少主,自古我族主子出驾要么是马车要么是轿子,怎能骑乘马匹抛头露面?再说这汗血宝马乃是金贵得紧的宝物,梁府上下只剩这一匹小母马。若是颠簸江上性命不保,以后如何繁育后代?”
梁真一听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不出声,想以沉默对抗。水仔却越听越觉奇怪,为啥少主出行非得坐轿子不可?梁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这大船他也坐过,一匹小母马怎么会这么容易颠簸致死。
水仔不解其故,感觉眼前这薛连成似乎是刻意不想带“酸溜溜”上路。可梁真既未反对,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薛连成一脸难色,知道这小主子一旦犟起来也是棘手得很。又想到主仆有序,于是说道:
“若不然属下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照料,但这小马是绝对不能上船的,属下生怕出意外事故……”
他退了一步,薛少也在一旁附和:
“等到局势安稳,我们一定还会回江州。薛少保证,薛府一定派人好生对待它。到时候你的‘酸溜溜’要是少了一根毛,我把下人的手脚砍了。”
他顺着父亲的意思说,希望能讨好梁真,脸上极尽媚色。
“有奎,你留下照顾这匹马。”
也不等梁真同意,薛少便招呼一个下人上来牵马,一彪形大汉得令走上前来。
“每日用上最好的饲料,每隔三天洗一次澡……不,每隔两天!记住,要是回来马瘦了一斤,我就从你身上活刮下两斤!”
薛少一脸厉色,好似那马是他的心肝宝贝一般。下人知趣的喏道,上前来接过梁真手中的缰绳。
谁知正要牵走,那小红马却急了,一声嘶鸣跳起来就要挣脱控制。下人一慌,拿绳不稳被扯到在地。小红马脱缰而立,又绕着梁真身边打转,不肯离去。梁真见它对自己那一副不舍的样子,心头一酸,急道:
“换了人喂,它不吃东西的!”
薛少一愣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暗骂家奴饭桶。最后梁真环视一周,见水仔在一旁发呆,叫道:
“周山水,你过来!”
水仔听得她叫唤,又见她牵过马来把缰绳交在他手上,对自己说道:
“你留下来,‘酸溜溜’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
水仔愣愣的牵过马绳,见它不再暴躁,只是用头在梁真脸上不停的蹭来蹭去。
梁真眼圈一红,心一狠一咬牙,扭头对众人说道:
“我们走吧。”
水仔便看着一行人踏上船去,准备起航,少主梁真立在船头,已披上红色斗篷,兀自朝岸边依依不舍的望着自己和小马。
她是在看我,还是在看酸溜溜?水仔见她就要离开,不知何故心中徒生伤感。
便在这时,水仔突然心下一横,牵着“酸溜溜”猛的往前跑去,一路奔上船头,将缰绳又交到她手中。
“酸溜溜”你带走吧,如果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还有它陪着你!”
梁真愣愣的接过缰绳,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水仔,你……”
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旁边薛连成正欲上前阻止,谁知水仔对他怒目而视道:
“我也是钧晨护卫,按道理和你平起平坐。我说让带上就带上!”
平起平坐?
薛连成气得语塞,心想你一个刚入门的钧晨见习卫也敢在我面前叫嚷平起平坐?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说好,眼前这位是少主梁真的第一个本代钧晨护卫,其地位非同小可!虽按资历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但按照等级,自己恐怕还得尊水仔为上。
薛连成眼冒凶光。
看来这人仗着是少主的信任而无视于他,丝毫没把我们这些老卫放在眼里。现在这样子就敢当众顶撞他,以后还了得?
薛连成很想发飙,但随即想到这小子留在江州也成不了什么后患,说不定他还没等自己办完事,就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
那一缕凶光又警惕的看着梁真手上的“酸溜溜”,想到大事要紧,刘大帅还在等他回去。于是薛连成按住脾气,也就不再计较。
“那就带上吧!”
岸上的纤夫拉着船起航,梁真一袭红衣立在船头,呆呆的望着岸变水仔的身影。身影越来越小,而少女心里涌起的一股异样感觉却越来越浓烈。
从来没有人想过我的感受,除了岸上的那个人。
她怔怔的看着水仔,情愫飞升,心意朦胧,一股羞涩与渴望呼之欲出,又被她暗暗的埋下。
她忽然很想留下,骑着小红马酸溜溜,只和他一直留在梁府中。
然而雾影渐起,喧哗的江水奔腾于少女暗起的恋意之中,等她再此凝神望过去时,水仔的身影已消失在江面升起的茫茫河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