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山药看着宫小婉在油灯下给自己缝补军服,心里一阵幸福感洋溢。他剥了一个鸡蛋,沾上最后那点白糖,想要喂她。
宫小婉咬了一口,说你怎么不也尝尝。
“这白糖太紧俏了,一般人根本吃不起,还是留给你……”
说是说,可周山药还是很好奇这样吃鸡蛋到底是什么滋味,见宫小婉似乎默许,便也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嚼了嚼,觉得确实好吃。
“嗯,这吃法是挺不错,甜丝丝的……”
正念着,宫小婉却忽然大叫一声,像被电触了一样猛地从站起来,吓得周山药手里半个鸡蛋差点掉了,赶紧问她怎么了。
“我想到一个可能!”
周山药听着糊涂,却听她大声说道:
“如果郑菲儿是故意装死,然后将赤虹石传给梁真掩人耳目,自己再伺机夺得黄栩仙灵石,这样他们赤虹族就有三颗仙灵石了!”
听她这么一推测,周山药似乎觉得这很有道理,便问:
“你的意思,这样她们就可以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对其他两族的仙灵子进行控制?”
宫小婉说很可能,眼中冒出狠光。
“恐怕赤虹族多年来一直在打黄栩石的主意,我们翠灵族远离三族纷争几百年,将翠灵石交出以示诚意,没想到赤虹族居然心怀不轨,还对黄栩石也虎视眈眈!”
周山药有些想不通,问她:
“可我记得你那天晚上跟我说,本族的圣母如果使用其他族的仙灵石,会起很强的仙气冲突,阿土妹不就是这样吗?而且仙灵光的颜色也不纯粹,黄不黄、绿不绿的。”
对于这点宫小婉也是纳闷。
“就这一点我一直想不通……不过,郑菲儿装死说不定也有其他目的啊。”
“万一她是死在其他地方,或是真的失踪了也说不定。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是在装死?你又没有证据……”
周山药看着宫小婉,从那一双注视窗外的眸子中发现,她很确信自己这个推测,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时,她却说道:
“不为什么,女人的直觉!”
这句话像一阵冷风从她口中吐出,吹得周山药直打哆嗦。
女人的直觉……
“赶紧把衣服穿上,补好了!”
2
士兵们稀里哗啦的聚集在一起,两天逃命似的行军几乎拖垮了所有人的精神,饥饿却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又精神抖擞,在炉灶前排起长龙。
彭汉章浑身污垢满脸土灰的踩着稀泥,从士兵中走出来,潘汉森一看到他那副模样,莫名的起了笑意。
黔军两师一旅包括两个后勤团整整两万六千人,如今还能正常走路的只剩了三千不到,担架上的伤兵排成一条长龙汇合过来,远远的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他默默的拉着彭汉章的手,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彭汉章却对他这无声的嘲笑故作不视,只问了一句话:
“袁帅怎么说?”
“哎……”
潘汉森叹了一声,说他还能怎么说,你彭汉章是当初唐继尧亲自荐举的贵州省省督,袁帅还能吃了你不成?
“唐继尧……哼!你听说了吗,他和陈炯明搞了个什么致公党,公开反对广州国民政府。你以为他的日子长得了?”
“仲文(彭汉章)兄的意思,你要押宝押南方?”
彭汉章并没表示自己到底什么意思,潘汉森却听出他话里的倾向。广州国民政府和吴佩孚可是对着干的,正欲计划北伐。如今袁祖铭继续做为吴佩孚在贵州的臂膀支持直系军阀,那彭汉章这个时候的口吻就有些意思了。
莫不是和这次大败有关,导致彭汉章害怕被追究这责任,所以想找新的靠山?
想到这里潘汉森神经一紧,便即没有多说,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把他领进了驻地新津镇的军营。
彭汉章一坐下便看到床上的一身新军服,正想拿起来穿上,却瞥见了校级的肩章和领徽。
他苦笑摇头把军服放下,看来袁祖铭的降职命令已经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了。
潘汉森见他摇头就明白其心思,只说你先率剩余的部队跟着我走,到了奉节夔门再做计议。
彭汉章不方便问混成四旅的秘密作战命令是什么,不过一听夔门,便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他想到了杨森。
那里有杨森在留在下川东唯一的部队——王文俊混成旅。不用多想,袁祖铭是在打杨森的主意。
“什么时候出发?”彭汉章问了一句。
“要不是等你们,我们前天就出发了。不过我估计就算到了夔门也无事可做,所以还不如等等你们。”
“哦?”
彭汉章有些意外,问他什么意思。这回是潘汉森摇头不答了,面色苦闷低着头就出去了。两个警卫被留下来站岗,潘汉森又吩咐人送饭进去,独自离开军官营房准备去电报所。
这时看见程之旺领着柴老爷子和他孙女也进来了,潘汉森立即回转脸上的苦色,笑吟吟的迎了上去。
却看见柴老爷子面色不对,身上手上似乎还有伤。
“哟!哟!这是怎么了?”
潘汉森看着柴更生裹着绷带的胸口和左手,连连惊呼。程之旺对他耳语了几句,他惊异的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
“还有这等事?我说二师和七师怎么败得这么惨呢。”
潘汉森是完全想不到,而程之旺无奈而叹,又说正好扶老爷子进去休息一下,晚上叫人不要打扰。潘汉森连忙吩咐下属照顾好爷孙两人,又让一个排的士兵轮流站岗值勤守在门外,并严加嘱咐道:
“要是再让柴大小姐给我跑了,全部军法从事!”
士兵一个个陡转精神,无不肃然而立。
程之旺进得营房,看见房里四下无人,就让阿土妹先吃饭歇息,然后领着柴更生进了内屋。
角落的木板床上放了一个木箱子,约莫三尺见方,外表漆成了黑色。柴更生走近箱子,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从箱盖的缝隙中漏了出来,让他浑身一颤。
“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冬眠了……”
“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没有,只有两个搜索的士兵看到了他,不过已经被吓成了疯子,我找了个机会打发掉了。”
柴更生点点头,示意程之旺出去,他一人单独留下。又嘱咐:
“等一下可能会很冷,你看住阿土,这几天她受得惊吓也不少。”
“嗯,你放心,我会看住她的。”
程之旺掩上房门,屋里只剩下了柴更生一个人。
他慢慢靠近箱子,拐杖上的白玉龙头上开始吐出光华。慢慢的,一层白光将他全身上下包裹,像一件光衣罩在他身上。他伸出左手慢慢掀开了黑色箱盖,一阵冰冷的寒气从里面溢出,逐渐四散开来。
箱子里面的东西渐渐清晰,最后,他看见了“他”。
那是一个孩童般大小的灰白色人形,肚皮鼓胀,四肢瘦长,六根手指蜷缩成一团放在胸前。他的头颅硕大,没有一丝头发。双眼的轮廓从中间小小的鼻梁处一直延伸至肥大的双耳边,白色的复眼被眼睑覆盖,变成两条缝。
“他”的嘴唇还在微微的一动一动,看得出来“他”非常虚弱。
柴更生挪开那瘦小的双臂,发现“他”胸口正中的一个贯通伤,伤口周围是凝固的白色液体,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锋利的剑尖刺穿所造成。
“是翠灵子的轩辕剑法。”
这是箱子里的“他”冬眠前留给程之旺的话,程之旺已经转告给了柴更生。
他举起拐杖,玉龙头按在了“他”胸前的伤口处,一到浓烈的白光带着剧烈的寒气流出龙口,柴更生全身冰冷,又累得猛烈出汗。
“他”的伤口开始收拢、愈合,最后留下一条淡淡的白痕。
老头猛地喘了口气,缓了缓神,然后发呆看着箱子里面他的同类,等待着他的苏醒,老头的脑中开始慢慢回忆、四十五年的画面安静的展现出来……
3
柴更生一直守护着那一万年前坠毁在大曲山里的曲光舰,他不知道守了多少岁月,已经由希望守成了绝望,再由绝望守成了麻木。人类教会他哭泣和悲伤,但他的眼睛却没有这个功能,不能用泪水洗脱对故土的眷恋,以及对同伴的思念。
直到四十五年前岚林村大曲山的一次泥石流,冲刷出的那个被埋了几千年的冬眠舱。那可能是祖先最初撤离坠毁坑时,没来及的挖走并遗留在尘埃中仅剩的一个伙伴。
他记得当他挖出那个半掩在泥土中的椭圆形水晶球时,发现水晶球已经失去应有的光泽,麻木刚被惊喜占据,瞬间又被绝望取代,可当他看见水晶球的底部微微亮着红黄绿三个光圈的时候,绝望之中又萌生了希望。
他在传承的记忆河流里逆流而上,寻找最初的线索和信息,比对着一行行失落的文字和参数,然后按照提示,将三个光圈按照特定的顺序依次解锁。
冬眠舱开始发亮,水晶外壳从灰暗开始变成白色,然后变化色泽。水晶椭圆形的无缝表面出现了一道长轴线,慢慢的由窄变宽。舱盖打开的一瞬间,一团白色低温气体从里面冒出,又瞬间消散。
“他”就是那个时候爬出来的。
冬眠舱忽然开始闪红,整个水晶球变得通红无比,并传出一阵尖利的超音波。柴更生立即将龙头拐杖抵靠在“他”的嘴鼻处,看见“他”吃惊的瞪着双眼,眼中射出几道有节律闪烁的微光。
【身份核对】
柴更生脱下眼罩,露出和他一样的眼睛,然后用闪烁的白色眼光来回答。
【我是曲光历之后第二百零四代,你是第一代,刚刚被我找到】
对方闪了闪眼,呼吸着玉龙头吐出的白光,开始彼此用眼中的白光核对曲光历之前记忆……
【其他船员?】
柴更生本能的摇摇头,忽又发现可笑,摇头只是这个星球上智能生物的表达方式,他居然不自觉的去模仿了。
他的眼睛又闪了闪,然后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常亮和投射——坠毁、生存、奴役、反抗、同化、消亡……对方足足看了好几个钟头,才似乎明白这一万年来大致发生了什么事。
他低下头,一点也没有哀伤的意思,眼睛盯着柴更生手上的玉龙头拐杖。
【过程已知……请解释回录仪新用途及名称?】
柴更生一时无法说清这拐杖的名字,只说了一个字。
【龙】
对方记了下来,然后问怎么解决环境中氧气超标的问题。柴更生眼光闪烁慢慢解释道:
【你的第一次变异,要进化出肺,否则活不下去。然后为了交流,要有声道、喉咙……】
随后老头眼中又射出几道白色的光,开始演示几种器官的功能,对方看了一会儿,闪眼示意明白了。接着他躺回冬眠舱,合上了舱盖。
水晶球的颜色开始变化,最开始是白色,慢慢变成了黄色,接着几次闪耀过后又变回了透明,最好冬眠舱再次打开。
对方坐了起来,干瘪灰白的肚子鼓胀了许多,鼻孔开始呼吸,一吐气后,他忽然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这是柴更生第一次听到同类用这个星球上的语言发音,他激动得想掉泪,却发现白色的复眼毫无动静。
对方又闪了闪眼睛,说道:
【能量枯竭,变异度34%】
柴更生料到可能是这样,冬眠舱被埋的时间太长,大量能源被用于这几千年来为此舱内的生存环境。他发出讯息让同类以后慢慢寻找变异能量源,还说这个星球上有很多原子衰变辐射源,双眼又投射出附近的几个地点。
这次对方全部懂了,他试着发音,却只有:啊!啊!的声音,柴更生示意他别急,要慢慢学习,然后又把他扶了出来。
对方问他的遗传代号,柴更生摇头,闪眼示意祖先早就取消了这种分类方法,而变成了取名字。他想了许久,干脆把自己在这个星球上的名字告诉了他。
我叫柴更生,更替、往生。
对方闪了闪眼,说也给我取个名字吧。柴更生想了想,看见拐杖上的龙头,闪眼表达。
你就姓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