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山药和宫小婉一大早就赶到军营大院忙碌,等布置办妥新一团的大部分军务,已快到正午。
正到了营房开伙造饭的时候,周山药准备单独给宫小婉弄碗热干面,却忽然听见街角传来一阵喧闹。
走出院门一瞧,见那美若天仙的梁真正骑在小红马酸溜溜上,弟弟水仔牵着马走在前头,周围围了一堆要饭的乞丐不停向他伸手讨要。
水仔翻着空空的衣兜,在前面不停的喊让,窘得满脸通红。周围商铺和路人兵卒无不驻足围观,阁楼上门窗大开,居民纷纷探头,好奇又艳羡的瞪大眼睛,看着那马背上世所罕见的红衣少女议论纷纷。
梁真是见怪不怪,只顾催促水仔快点走。周山药看见街角几乎就要被一团奇怪的红色给塞住,感觉无比好笑。
眼看水仔实在是被堵得无路可去,周山药赶紧叫了一队士兵跑过去,把围观的路人和乞丐赶开,水仔这才好不容易走出人群。
走上前问他怎么回事,水仔满头大汗的喘着气,才说起原来梁真一早就想骑马出门逛逛,所以他就牵着酸溜溜带她出来,可没走多远就遇到几个要饭的小孩,当时他身上也没带银元,就随便给了颗从岚林村带出来的大珍珠。谁知这一给却坏了事,只见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男女女纷纷上前讨要,讨要又引来了更多的路人围观梁真,等他半逃半躲得跑过一条街,发现他们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山药强忍着笑拍了拍弟弟肩膀,问他准备去哪儿逛。水仔说真儿想去江边走走,随即又苦笑,说现在别说去江边,估计就是回去都困难了。
“光晟骑卫呢?怎么不叫他们开路?”
这一问,水仔只得指了指后面,说欧阳亮等人本来坚持要护送,梁真却死活不愿意不让他们跟着,苍龙三骑只能远远跟在后面。
周山药踮着脚望过去,见街角后面远远的三匹红马也是在拥堵的人群中乱转,欧阳亮三人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却早就被挤在人群外面,哪里靠得近。
他咬着牙憋着笑,差点被气呛着。对水仔说最近涌到镇上的逃兵和难民很多,哪敢轻易施舍,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嘛。再说你和她这身红衣打扮是要订亲呢还是要大婚啊,也难怪人家围观。
“我觉得我弟妹吧,出门最好还是坐轿子,长这样太惹眼了。”
谁知说完一扭头,发现宫小婉正冷眼看着自己,右手也牵了匹褐色的军马。
还没等周山药想明白宫小婉要做什么,就见她把缰绳递到周山药手上。然后一跳就骑上马背,冷眼对他说道:
“带路,我也要去河边逛逛!”
周山药还系着厨房围裙,一下子有些懵,问她:
“那……我们午饭不吃了?”
宫小婉对他一声怒嗔:
“吃什么饭?一顿不吃就能把你饿死嘛?姑奶奶我今天没胃口!你也得跟着我没胃口!”
周山药左顾右看,一边是不知所措的水仔和马背上冷若冰霜的梁真,一边是宫小婉那不服输的神情,一股醋味弥漫其中。
一拍脑袋,大叫苦矣。
哎!我招谁惹谁了?
围观人一见又是一个貌美如花的绿衣姑娘骑上了马,额头上还有一颗翠亮的宝石发着幽幽绿光,连连惊叹。两边吊脚楼上的窗户都纷纷打开,一时间更多惊异的目光朝街上两位骑马的姑娘投来。
周山药一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发现这样子是根本没法挪步的,也是有点气郁,一声大叫:
“警卫连集合!”
十几个士兵一听他喊叫,放下碗筷就跑过来集合。
“给我在前面开路,挡道的一律轰开!”
士兵忙不迭的跑上前开路,人群中好不容易才展开一条缝隙,周山药连忙牵马带着宫小婉往前挤出去,水仔一见也赶紧牵马跟上。
周山药边走边苦叫姑奶奶,嘀咕着说自己忙了一早上连早饭都没吃,现在倒好连午饭也省了,可宫小婉在马背上得意洋洋,丝毫不觉得。水仔是一言不发,梁真却似乎有点不高兴,只是冷眼看着前面的绿衣女子。
只有那苍龙三骑牵着马被人群堵在后面,看见自家主子跟着翠灵圣母走了,急得团团转。
2
薛连成端详着那根碧珠发簪,想起三族之间的一些过往缘故,这才明白鬼雀骑做了什么。
他有些厌恶的把发簪递给了“凤眼卫”鬼雀骑。见她蒙着脸又不说话了,问道:
“埋了?”
鬼雀骑点点头,土葬是翠灵族的风俗,薛连成也知道这规矩。
叹了口气,又说道:
“算了,这也怪不得我们,毕竟是她翠灵族违约在先,你做得也是对的……不过由你亲自出手,是否有点不合适?”
鬼雀骑不答,只做了个手势,问他下一步如何打算。
“集合众卫准备进发,这次一定要找到少主!”
鬼雀骑却凑近他耳旁说了一番话,薛连成一听之下大惊失色。
“千真万确?”
鬼雀骑点点头。
薛连成急忙站起来在大堂来回踱步,焦急万分的说道:
“这么说其他光晟骑卫恐怕已经知道了赤虹杯的事,怪不得这才长时间没有消息回来。如此下去,恐怕连三年前的事情也会怪在我头上……”
他突然止住了话语,抬头看着鬼雀骑的一对凤眼,感到自己心惊肉跳。
“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众卫拥立少主举旗而来……”
鬼雀骑又做了个手势,薛连成一愣,直到她在自己耳边又耳语了几句,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而她出的主意有些大胆,弄不好得出大事。
他犹豫了很久,没有其他办法,直到盖碗中的茶水都凉了,喝在嘴里已不是滋味。鬼雀骑又给他重新冲泡了一碗,黑影中的眼神似乎在提示他什么,最后薛连成咬牙做出了决定,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尽给我惹祸!你叫李家兄弟把他从牢房里拉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鬼雀骑领命出去了,薛连成坐在椅子上独自郁愤生气,拿起桌上的盖碗茶喝了一口,差点被烫掉嘴皮。
砰!
他猛一下把茶杯摔在地上,青灰色的砖地溅了一地的茶叶和瓷碎片。
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收拾,还未收拾完毕,就见朱雀二卫押着垂头丧气的薛少进了大堂。
“你这个孽障!给我跪下!”
薛连成一声怒骂,薛少哭丧着脸,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
“爹爹!孩儿知错了……那天,那天我酒喝多了,所以才冒犯少主……”
薛少被五花大绑,浑身哆嗦,连头也不敢抬。薛连成却不追究他酒后乱性以下犯上,却直骂他坏了自己的大事。
“赤虹杯也是你能碰的吗?这么重要的东西现在搞得人人皆知!现在翠灵族的矛头直指我们!你说吧,现在怎么办?”
薛少磕头如捣蒜,不知所措的认罪,他知道按照仙族的族规,自己一个钧晨护卫做出如此以下犯上的事情乃是彻头彻尾的死罪。
薛连成哆嗦着手指指着儿子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许久,脸上忽然转怒为哀。
他举手支开旁人,只留鬼雀骑一人在身边。对薛少唉声叹气道:
“恐怕你只有戴罪立功,方可平息少主愤怒……”
薛少一听又连忙叩倒,恳求并感谢父亲给他机会让他将功赎罪。鬼雀骑上前解开他的绳索,又端上一杯茶给薛少,薛连成在一边说道:
“喝了它,站起来慢慢听我说。”
薛少也顾不得茶水滚烫,一口气就饮下,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立在一边。薛连成看着他被磨破的膝盖,心有不忍,却还是板着脸说道:
“光晟十二骑如今已有九骑不知去向,我怕是他们晓得了什么,把罪过全部推在我身上。万一少主怪罪于你,怕是他们连你也不会放过……如今,只有双手奉上赤虹杯交于少主,让她定夺,方可以表示我的无辜和诚意。”
薛少一听连连点头,说完又小心翼翼的问:
“可少儿不知少主会对我如何处置,而且我听唐管家说,似乎还未找到少主下落啊……”
薛连成见他仍不知情,便就说道:
“你的罪过肯定要给少主一个交代,不过少主的下落我们已得知,这点你不必担心……为表我教子无方悔过的诚意,我们会将你和赤虹杯都送与少主发落!”
薛少一听吓得魂不守舍,他知数代赤虹圣母一向视人命为草芥,何况那日对她图谋不轨已经是大不敬。如果父亲将自己交予梁真发落,还不被她烧得连灰都没有?
他连连摇头,哭着恳求父亲不要把自己交给梁真。薛连成知他害怕,安慰道:
“少儿别怕,只需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便可化解少主的怒气……”
薛少一听莫名其妙,问是什么东西。忽然看见父亲和蔼的脸色中一道凄凉的悲哀冒出,背上一股冷汗。
他惊恐的把眼神从父亲薛连成挪到一边蒙着脸的鬼雀骑身上,突感腹中痛如刀绞,大汗淋漓的捂着肚子瘫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将他的五官在脸上拧在了一起,颤抖的手指着鬼雀骑方才递给自己的那杯茶水。
“你们……这茶……”
挣扎并没有持续很久,看见薛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薛连成闭着眼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低声对鬼雀骑说道:
“我们此去风险很大,还不知多久能回来……府邸上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唐管家处理,眼下这里也只有他信得过。”
鬼雀骑微微点点头,想说什么,但看着薛少的尸体后,欲言又止。
还是沉默最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