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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药带着一个加强排，趁着月黑风高偷偷的摸到了长江南岸，此刻何金鳌和王正钧的部队正盘踞在南岸的下游，和江北岸万县城的唐式遵师隔江对峙。

枪炮声稀稀落落的，已经快要听不见了，周山药猜测应该是双方暂时停火，或者是刘湘和袁祖铭同时插手了。按照原计划他要立即率部全部过江，和宫小婉的一营汇合，但他担心穿着黔军军服的新一团在穿过何金鳌的防区时被对方盘问出破绽。于是只带着小队人马趁夜绕回去。

到了南岸他留下士兵，自己则骑着马单独去接应从云阳撤出的一营官兵。

他赶在天亮前绕过了何金鳌的部队，只身一人一马朝着预定的汇合点奔去，那是宫小婉事先在地图上标好的一个叫做黄柏乡的地方，这个地方地处深山里面，远离江岸十分的隐蔽。

但也十分的难找。

周山药脱下黔军军服，换上川军新一团的团长军装，那上面到处都是宫小婉打的补丁。他一路问询遇到的山里的人家，一路按照指点摸索，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路前进，上午的天空阴沉无比，已经开始往山间撒着淅沥沥的小雨。

不知为什么，当他昨夜看到那些不断在天际线腾起的绿光时，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预感。他惯常认为，以宫小婉的聪慧的机警敏锐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何况翠灵杯已经对归位的她不起任何作用，她应该是天下无敌的。

可他心里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忐忑，那种忐忑感在湿漉漉的细雨中被他吐出，又被他吸入，黏黏的，附着在他的心口。

他想起宫小婉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有些事情，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我不想说……”

究竟是什么事情？为何赤虹族和黄栩族如此针对翠灵族，若只是三族争端，何至于闹得要出人命？

弟弟水仔曾偷偷告诉过他，赤虹族光晟骑卫见到宫小婉的第一时间就准备击杀她，如不是他及时拦下，当时恐怕真要打起来。而柴更生挟持宫小婉对付川军，这里面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利用而已，黄栩子阿土妹和她的爷爷等一干人，也是对翠灵族忌惮无比。

究竟三个仙族之间有什么往事，是自己还不知道的？恐怕远远不止那个上官婆婆告诉弟弟水仔的那些事吧。

周山药一路想着，却丝毫想不出头绪。

好不容易到了黄柏乡，雨却越下越大，周山药这时已经上半身湿透，找着了当地的两个乡民后就赶紧打听黄柏乡的情况。

“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一队川军士兵？穿着和我一样的军服！”

他扯了扯自己的军装，两个穿着蓑衣的乡民摇摇头，让他再去前面问问。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催促军马踏着泥泞不堪的乡路又跑到前面，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有没有看见一队军人？领头的是个穿绿衣服的姑娘……”

开门的老妇说好像昨夜有一群人进乡，不过看不清模样，后来又都走了。

“他们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老妇指了指西面不远处的一个山坳。

周山药立即挥鞭疾驰，马蹄溅起大片的泥水，冒雨穿过了两片庄稼地，又沿着梯田的田坎一路而下，到了农妇所指的山坳里面。

他转悠了半天，终于他发现了几个在树下警戒的士兵，一看便知道是新一团一营的人。

警戒士兵一见是团长，连忙跑上前来敬礼。

“周团长！”

周山药摘下帽子，甩了甩上面的雨水，张口就问：

“宫团长呢？”

士兵说宫团长还没回来汇合，除了山上放哨瞭望的十几个人以外，其他人正在前面的一个土地爷庙里歇息。

“快带我过去！”

一进了土地庙，他就立刻掏出已经被浸湿的地图，摊在香案上查看地形。

“昨天你们是从什么路线上撤出来的？”

两个士兵大概说了一下，又说昨天晚上的战斗结束得很快，他们十二点左右就撤出了新津镇，然后花两个小时就赶到了这里。周山药按照士兵描述在地图上仔细查看，寻找新津镇到这里的路径。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到了八九个钟头了？”

他问道，又看了看怀表，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过了。

几个士兵点点头。周山药感觉很不对劲，内心的忐忑感越发的强烈。

宫小婉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清楚记得昨夜最后看到的绿光应该是在两点半左右消失的，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她最迟应该在今天早上五六点就和一营汇合了。

仅仅两个钟头的山路，她不可能七八个钟头还赶不回来吧。

可她没有来，究竟去了哪里？如果临时发生变故，按约定她应该亮起翠灵光发出信号，不管是他还是撤退的一营士兵应该都能看到。

“全营伤亡情况如何？”

“没有伤亡，全营一百一十人全在这里。”

周山药略有所悟的点点头，有翠灵圣母的翠灵圣愈在，只要不是尸首，再重的伤都能救活。

他戴上军帽说道：

“留下一个连的人在这里继续守着，山上的人继续保持瞭望，其余人跟我去新津镇接应宫团长！”

说完就收起地图，率领两个连的人出了土地庙直扑进磅礴大雨中。

2

新津镇已经是一片破败人去楼空，到处是激烈战斗后留下的焦痕和弹孔，街道两边的木质房屋在雨水中浸泡，残砖碎瓦的周围到处都是黔军慌忙撤退时留下的锅碗瓢盆和碎衣杂物。

宫小婉当晚应该是去追彭汉章和柴更生了，彭汉章穿着军服混在人堆里不一定好找，但是柴更生她一定会找到，那老头太好认了。

周山药循着街道上一具具被击毙或毒死的黔军尸体，遇到几个收尸的老百姓又打听了一下情况，然而一无所获，没人看到过一个绿衣姑娘。

他又一路从镇里寻到镇外，又从镇外寻到南面的山区，前方是更加狼藉的树林和山地，在一条通往山区的小路上，他发现了几具被翠灵光杀死的士兵遗体。

山路周围的土地已经被掀翻了一大片，宫小婉一定在这里发动过伏羲决，可到此以后再无踪迹，周山药看着四周茫茫的大山和泥泞的山路，失去了搜索的方向。

她到底去了哪里？

他焦急得看了看时间，留守等待的一营士兵没有发来信号，也就是说她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到达指定的汇合地点黄柏乡。

他感觉可能出现了意外，内心的忐忑开始变成了忧虑，忧虑又伴随着忽大忽小的雨，变成了从天而降的慌乱。他心急火燎的纵身上马，冒着大雨朝驰向小路一边的山头上。

管不了了，哪怕引来敌军，也要找到她的踪迹。

“两个连分开搜索！发现线索鸣枪通知！”

砰！砰！砰！

周山药吩咐完，朝向天空连开了三枪，他站在小山头上焦急得四处张望，大雨冲刷着他黝黑宽阔的脸庞，帽檐上滴下成串的水珠落在他肩上，和汗水一起将那件她缝补的军服全部沁湿。

他又骑马冲下山，在周围任何可能的地方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如果她从这里离开，再怎么也会留下一丝足迹或者信号。

他不相信她会不告而别，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几乎搜遍了附近所有山洼和农户，可漫天的大雨遮住了眼前的视线，洗掉了几乎所有的痕迹，周围除了雾气濛濛和雨声哗哗以外，这个世界已经静得毫无动静。

他又跑回线索最后中断的那条小路上，遇到一部分搜索完毕却一无所获的一营士兵，纷纷对他摇着头。

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眼看再这样下去就要天黑了。周山药心急如焚，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此刻雨汗交融，已将湿透的军服紧紧的贴在他健硕的胸前。

砰！砰！砰！

他又朝空中开了三枪，内心焦急万分。

忽然，右边的山谷某处似乎传来些许微弱的亮光，周山药神经质的扭过头，紧张的盯着那个方向。

草木森森，雨雾弥漫，那是什么？

他根本看不清，因为那里只有一片朦胧的绿色山野、田坎和树林。

驾！

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踪迹，哪怕是一声蛙鸣和鸟叫。他马鞭一挥冲破雨幕，朝着那个地方策马狂奔！

大雨哗哗不止，宫小婉浑身湿透冷得打颤，她神智迷糊的看见远处好像有一个骑马的军官朝她纵马奔来。手中的钢剑勉力撑住地面，她想努力走上前，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婉！”

周山药一声急吼翻身跳下马，狂踩着泥水奔向绿草茵茵的田坎中那个绿色的芳影，磅礴的大雨无情的冲刷阻挡在两人最后的距离上，最后他一个纵跃冲上前去，扶住了即将摔倒的她。

“小婉！小婉！是我！”

他把她紧抱在怀里大声呼唤，却只看见清丽婉约的脸上眼睫紧蹙，一点血色都没有。

而雨，依旧淅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