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梁真又要引起众人的围观,水仔连忙拉着她走出茶楼。
三天的时间他们只走了不到三十里路,沿路上有太多往下游开拔的黔军部队,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一行人只能选择绕行偏远的山路。
尽管如此,他们今天所到的这个小乡里虽说地处偏远,但比之周围的大镇和县城却显得安静许多。二人骑着酸溜溜顶着雨跑回暂借住的民房,欧阳亮等人在后面忙不迭的跟着。
前去探路的玄武骑朱克正好赶回,正在院子里栓马,见到少主与水仔,于是报告起自己打探的情况。
“往西不到十里就到了涪州地界,路上并无过往的军队,只是属下在前面兴龙乡听到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
水仔问他什么奇怪的事,欧阳亮此时也凑过来,脸上一副好奇的表情。
只听朱克说道:
“属下在兴龙乡一处茶摊歇息的时候,碰到三个下山化缘的和尚,他们也在茶摊讨水喝,互相说着什么。我本不愿偷听,只是无意中听其中一个和尚口中吐露赤虹仙、黄栩仙几个字眼,便起了警觉……”
“赤虹仙?”
水仔奇怪的想了想,会是指赤虹子吗?
他看了看梁真,见她也是一脸茫然,于是问朱克:
“他们后来说了什么?”
朱克答道:
“属下猜想可能与仙族有关,于是便靠近偷听。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明日要在兴龙乡的三王庙里举斋敬神,因为化缘得来的钱不够,需再筹措。另一人却说钱不够还是小事,就怕旁边三仙观的道士来捣乱,扰了寺庙的清净……”
水仔听到这里已是越发奇怪,想起上官婆婆曾经说过的话,连忙问梁真除了三仙盟约所定的三个地方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仙族人住在盟约地以外的地方。
梁真摇摇头,而其他人更是连声说不可能,欧阳亮无比肯定的说道:
“我自入梁府以来,从未听说除三仙盟约以外的地方有仙族人居住。至于仙族圣母的名号,更是只有仙族人和钧晨护卫知道,外人定然不知。我等平常亦是只称少主或上主,从不敢私自泄漏!”
旁边诸卫也是纷纷点头肯定,说就算是乌德林这样的梁府总管,只要不是钧晨护卫,便不可能知道圣母名号,只称少主,仙族人隐姓埋名千年,生活向来极其隐秘,在普通人看来根本与寻常人家无异。更不可能让本族人住在三仙盟约以外的地方。
朱克继续说道:
“即便是知道江州梁府的人,也仅限于个别川军高层军官,而且他们也只知道梁府有能人异士,而不知道赤虹子的名号或者关于仙族的任何事情,所以我今日听这几个和尚议论,才觉得不可思议。”
“按时间上所断,从明天开始的这一月应该是每隔十五年的三仙盟约之期,只到这一月时,三族圣母才约定地点相会商议三族之事。只不过今年因为川内战事和突发种种变故,故而不得举行,可这和尚说起明日举斋敬神,也和我仙族十五年之盟约期太过巧合了吧……”
朱克说完看着其余众人,却没有一个能想通这件事情。
赤虹仙、黄栩仙、三王庙、三仙观……听上去似乎确实和仙族有着某种关联。
可水仔觉得有些太过绝对,问道:
“仙族数千年传承,不论圣母血脉或是钧晨护卫,按理说人也不在少数,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离开,或是泄漏了仙族存在的秘密?”
他只是猜测性的一问,心想即便再是密不漏风的墙,也有缺角的一天,这么大一个族群说要保密谈何容易。
谁料众人闻听均脸色暗淡不敢答话,唯独欧阳亮深思片刻,对水仔说道:
“周护卫此言不差,不论圣母血脉或是钧晨护卫,千年来均有离族之事。我赤虹族亦不例外,原星宿二十八光晟骑卫或亡或离,如今也只剩下这十二卫,只不过凡离开之人皆会严守仙族之事,否则圣母也容不得他们走,除非是……”
说道此处欧阳亮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水仔大概明白了他的顾虑,心想此刻也不便急于追问,待日后再细问不迟。
“天色已晚,大家先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即刻赶往兴龙乡三仙庙看个究竟!”
水仔说完,示意众人休息,然后带着梁真独自进了屋。
梁真已准备就寝,却见水仔独自一人坐在凳子沉思,唤了几声才答应,奇怪的问他怎么了。
水仔看着她横卧在床上,却毫无任何欣赏的雅致,心里一直琢磨着今天朱克听到的话语,思来思去,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临走前哥哥周山药交代他的那些话。
他今天之所以稍露试探口风,问光晟十二卫仙族之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宫小婉之前的一个推测:
十六年前,仙族内出现了叛卫!
仙族护卫终生随侍圣母左右,岂是如欧阳亮所言只要严守秘密想走便走?除非是叛逃之人。天下人心皆不可测,千年来这么多钧晨护卫,难保会有这么一些叛逃或是忤逆,此人世间常有之事,而仙族又岂能例外?
今日光晟十二骑言语中虽信誓旦旦却又有所保留,欧阳亮欲言又止之下,难免不是因为赤虹族也遇到过这样的叛逆之事所以难以启齿。毕竟虎眼卫薛连成及薛少之事近在眼前,这些人都不想主子怀疑自己心有二属。
宫小婉的推测首先排除了翠灵族,因翠灵族几百年来根本无法训练钧晨护卫,所以线索直指黄栩族和赤虹族之间,那日四人在房中讨论郑菲儿究竟是死还是活的时候,梁真说起薛连成持有赤虹杯以下犯上,让宫小婉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
仙族内部以下犯上是古已有之并不新鲜,叛逃之人不用多想必然有之。但不管如何,一个族的人是不会轻易叛逃去投奔另外一个族的。原因很简单,三族的伏羲决和钧晨令是完全相悖的,就算是去了人家屋檐下,也是颜色不一样的异类一个,无法炼化他族钧晨令就根本没法融入他族。
即便强行炼化了,也会如水仔所经历的一样,稍有不慎就因罡气冲突而成废人。
而薛连成代为口传给梁真的,其实并不是赤虹族的伏羲决练法,他显然是想让梁真练得神智昏聩,记忆错乱,以期她变成傻瓜之后再一直利用她的圣母法力为他卖命,以及她的身体继续繁衍后代圣母做为傀儡。
既然赤虹杯到了赤虹族手里,宫小婉就排除了赤虹族,如此只剩一个可能,就是黄栩族的人叛逃到薛连成处,从而使薛连成掌握了黄栩族的伏羲决心法,然后故意口授给梁真,而这个叛逃的人还不是一般的黄栩族护卫,这个人一定是掌握了伏羲决的黄栩族圣母血脉!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赤虹族钧晨护卫和光晟十二卫中!
宫小婉当时并没有百分百肯定,何况当时门外还有光晟九卫守护,她也不确定这个人是否在九卫之中,于是后来她通过哥哥周山药,在他们临走前那一天将这一推测单独转告给自己。
水仔这时又想起周山药所转述的宫小婉的另一句话。
如果这个人后来离开了赤虹族,或是叛逃的人不止一个,又拒绝投奔其他仙族的话,那么就很有可能有出现仙族人隐居在三仙盟约规定以外的地方了。
如此一来,有关仙族的事情就肯定不只限于三个仙族内部知道了。
水仔开始只是不愿意相信,她更愿意坦诚相待赤虹诸卫。但一想到这里,第一次感觉宫小婉的所有猜测和顾虑虽不免有小人之心,却又都合情合理。
这时听见梁真又在娇滴滴的叫他,水仔起身走近床边,在床沿上坐下,问道她:
“你还记得你薛伯父是怎么教你伏羲决的吗?”
梁真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想了一想,坐起来说道:
“好像是这样的……”
水仔见她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仙灵气的游走,先是由气海穴分为两股气息,一股气沿任脉上升至巨阙穴,然后散向两臂天井穴直至双掌,另一股却直接下沉至会阴,然后又分别沿着双腿五里穴下沉,经曲泉、三阴交再至双脚脚掌。
果然!
水仔大摇其头,说道:
“不可能!这……这是阿土妹给我疗伤的时候用的方法!”
刚说完他突然浑身一震,脑袋里将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他眼睛瞪得老大,突然发现自己怎么这么蠢,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没有早点发现?阿土妹引导他体内黄栩罡气的方法,正是黄栩族的伏羲决练法!
宫小婉的推测和梁真的口述,一下子共同佐证了这个猜想。
他连忙又问梁真你还记得你引导我的赤虹罡气的练法吗?
梁真点点头,说:
“气聚前顶穴,然后由上往下降至气海,再由气海汇聚上升至胸前巨阙,幽门二穴,最后归于膻中……”
水仔未等她说完,便立即让她用赤虹罡气的练法来炼化伏羲决,梁真不明所以,见他认真,于是按此方法运气仙灵气。
只见她胸前赤虹石激闪,额头正中亮出红点,随着仙灵气不断游走,红点越来越亮,直至耀眼无比。她猛吐一口气,只见额上突然飞出一道红色闪电破窗而出,直射得漆黑的天穹赤红无比!
伏羲决第一层——鹿角决!
“这和以前的仙灵光好像不太一样啊。”
梁真看见赤虹电光奔出窗外,十分不解。
“不……不,一定不一样,颜色有明显区别!如果是用其他族的伏羲决催动,那么照宫小婉的说法,一定练不过三层……你练到第几层了?”
梁真却摇头说练完第一层就已经头昏脑胀了,更不要说第三层。
“那你现在呢?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梁真试着自我感觉了一下,突然发现并没有什么头晕或者不舒服,脸上调皮的傻笑了一下,对水仔说没有。
水仔抱起梁真就猛亲一口。
“这就对了!”
他也顾不得梁真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跳起来就大声解释自己的猜测:
“钧晨令和伏羲决的练法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体内仙灵气和钧晨罡气的区别,我听上官婆婆说过,仙灵气只有圣母体内才有,而钧晨罡气是圣母通过钧晨契将仙灵气转化给普通人用的另一种内力!”
同族的伏羲决与钧晨令练法是完全相同的,所不同的只是气源。圣母体内为仙灵气,靠仙灵石激发。钧晨护卫体内为钧晨罡气,靠胸口钧晨令激发。只要气源与练法各自匹配,便不会出现任何冲突。
水仔说完,立即用阿土妹为他疗伤时发现的练法,猛地运起黄栩钧晨罡气!
一团金黄的气云腾出,伴随着浑身四溢的黄光,体内的黄栩罡气居然不再和赤虹罡气冲撞,而是奋力的充盈四肢,而赤虹罡气却只在胸中游走,胸口两道交叉的钧晨痕相互辉映,炽亮无比。
而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冲撞的不适。
梁真却吓了一大跳,叫他赶紧收气。
“瞧见没!黄栩族的伏羲决和钧晨令练法也是一样的!我以前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用赤虹族的钧晨令练法去运练黄栩罡气,所以才导致无法控制练伤了身体。怪不得上官婆婆当时问我会不会黄栩族的钧晨令练法,我当时说不会,她就摇头说没办法了……”
三族本为一族,原来就是这个道理,千年来三族只拘泥于三颗仙灵石的分别,种族的区别,却忽略了其实任何圣母都能正常使用它们。
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同!不同的只是炼化和运气方式而已,只要运气方式一一对应,根本不会有任何冲突!
水仔这才恍悟,上官婆婆教他的素问心经其实就是翠灵族的伏羲决练法和钧晨令练法,这是在借用翠灵族的伏羲决暂时错开他体内两道钧晨罡气的冲突,这些天他一直在琢磨哥哥告诉他的练法,发现只有这个解释说得通。
一定是的!只不过上官婆婆碍于本族钧晨令练法不得外传,所以才改了名字,让他一直不解其理。
想明白这点他又对梁真说道:
“你刚才的练法才是赤虹族真正的伏羲决!薛连成故意传给你黄栩族的伏羲决练法,好让你神智混乱,可他又不能不教你钧晨令的练法,否则就无法替他炼化钧晨护卫!于是他就混淆概念让你分开乱练!”
梁真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自己炼化伏羲决的方式其实是黄栩族的练法,和赤虹石起了冲突,而自己给水仔炼化钧晨令的方式才是赤虹族本族的练法。
可她又疑惑不解的问:
“可是三族的伏羲决练法都是绝对保密的,薛伯父是怎么知道黄栩族的练法的?”
水仔一听大急,连忙把宫小婉的推测说给了她听。
“我一直不敢相信她的推断,所以才不敢说,直到今天听到朱克遇见的事情,才发觉她说的的确有可能……”
梁真却非常意外,问他:
“这么说,我们梁府里面有黄栩族的奸细?”
水仔点点头说恐怕是的。
梁真见他点头,却更加不解了,说就算有,可所有仙族人都心知肚明,三族的伏羲决和钧晨令练法相互之间冲突,而且完全不同,就算是有人投奔赤虹族,也没法用赤虹光,还会被他族视为异类。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
“我长这么大,至少知道所有的护卫用的都是红色的赤虹罡气,如果有黄栩族的人在,那为何这么多年没见过我府内有人用黄栩罡气……”
水仔晃晃脑袋,说:
“这我就想不明白了,我猜可能是黄栩族的人炼化的赤虹钧晨令也说不定,再说若是刻意隐瞒,又怎会让你知道?”
又道:
“而且也有一个可能,他们只是来过你们梁府,留下黄栩族的伏羲决练法后又离开了也未必……”
“总之只有明天去一趟兴龙乡,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