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山药感觉怀里的宫小婉颤抖了一下，立即睁开疲倦的双眼，紧紧的抱住她。

她冰冷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热度，呼吸也没有之前那么微弱了，可眼睛还是紧闭着，他连忙叫隔壁的农妇端上药，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在她嘴里。

她本能的吐出一口黑色的汤汁，溅在被褥上，周山药拿起毛巾给她擦了擦嘴，见她居然慢悠悠的醒转过来。

她抬起虚弱的眼神，看见了周山药，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

“玉……那块玉……”

玉？周山药想起那块被自己扔进炭火盆中的白玉，转眼看去，却早就被烧成了干裂的一块黑石片。

他将那块石片捡起来，放在宫小婉的眼前说道：

“我猜这是柴老头的毒镖，所以就把它烧了……”

宫小婉看见白玉已经被烧成的这样，轻叹了一口气，叫他赶紧扔掉。

周山药问她是不是这个东西伤了你，宫小婉是摇头又点头，确定又不确定。于是把耳朵凑近她嘴边，听她虚弱的说着：

“真的是……克星……我就摸了几下……”

克星？周山药神经紧绷，看来这东西真不是闹着玩的，宫小婉的母亲上官莹已经死在这玉镖上面，现在她只是触碰了几下就差点丧命。

连忙又将她紧紧搂住，问她柴老头怎么样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宫小婉想起那段冒着白浆的脖颈，柴更生的整个头都被她的虎眼决翠灵光给击飞。

“这鼓蒙人……根本就不是人，那块玉……我估计是那老贼给……给程之旺的。”

“程之旺？那块白玉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周山药很吃惊，心想这个人一直住在曲阳镇上，和自己的父亲周广田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以前还教过水仔认字读书，自己却一直没弄懂他为什么会和柴更生混在一起。

宫小婉回忆着前晚发生的事，又说程之旺应该就是黄栩族圣王——黄栩圣母柳如雪的圣王。

“这么说来……阿土妹是他女儿？”

宫小婉想起程之旺的否定，不确定的摇摇头。

“那个阿土的身世还不清楚，我估计……我估计黄栩族的人不止这几个，事情可能更加复杂……”

说着，她感觉无比疲累，又闭上眼睛，双臂环抱紧紧的蜷在他的怀里，脸庞贴在他的胸口。

周山药见她太虚弱，只好噤声将她抱紧，又将被褥压了压，却听她低声说道：

“练一下……钧晨令……”

他虽不知何故，但依她所言，将气海处的罡气运至脊背命门穴，再沿脊柱命门、悬枢两穴向上运至灵台、神道穴，最后归于头顶百汇穴。

胸口的钧晨痕开始发着幽幽的绿光。

2

“好嘛！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袁祖铭已经气得不知道该骂什么，看着桌上的一份联合通电，嘴唇上的黄色八字胡须抖得像筛糠。忽然想起潘汉森就在云阳县附近，急忙拟出一份电稿，叫副官赶紧发报。

“大帅，潘汉森部好像昨天就失去了联系……”

“什么！”

袁祖铭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他又疼又叫唤。却不上疼痛，大叫着：

“还不赶快派人去找！”

远在成都的刘湘这时也是一拍桌子，差点把桌上的茶碗给打翻，不过他却是冒了一身冷汗。

两天来他一直盯着下川东万县的所有情况，唐式遵和潘文华部在长江北岸和南岸的何金鳌、王正钧部隔江对峙，袁祖铭又在不断的增兵下川东，眼看形势正慢慢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结果两边却突然在今天同时宣布停火。

他起初还没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参谋部将何金鳌、王正钧两部的联合通电拿给他看时才明白过来。

何金鳌和王正钧分别接受了杨森的讨贼联军第四师师长和第五师师长的任命，正式划属为吴佩孚四川讨贼联军旗下的两个师，与唐式遵和潘文华一起，皆归杨森节制。

很明显，停火的要求是杨森发出的，现在这个还在三峡坐船观光两岸风景的黑胡子还没进四川的大门，就已经运筹帷幄的又收编两个师于麾下。

“好嘛！现在是矮子上高墙——巴不得！”

情况变化太让人意外，可刘湘不可能不会利用这次机会。他整了整邋遢的衣衫，让副官去准备好车辆，准备去川防总署见那些坐立不安的“保定系”将领。

副官有些不解，问他现在去干嘛。

刘湘冷笑一声，说：

“去干啥？去哭丧！现在连唐式遵和潘文华都不听我的指挥了，我看还有哪个瓜娃子认为我有能力对付杨森！”

刘湘正在头疼何金鳌和王正钧两部的突然袭击，杨森突然而来的这一招不但帮他解了急挽救了他的两个师，还间接的帮他找到了理由搪塞邓锡侯和田颂尧等人的威逼利诱。

他表面上气呼呼，心里却得意异常，不过又忽然警觉起来。杨森这个家伙还没进四川，就能把握住各方时刻变化的局势和变动，一招制敌，将反对他的势力堵在门口，而联合他的势力拉进了门内。

鬼聪明！

刘湘上车后，又不禁产生怀疑。和杨森打交道这么多年，没看出这个人如此有心计啊？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招？

远在东面的长江上，坐在船舱里的杨森喜形于色，连连问道：

“这是谁的主意？简直绝了！”

他只知道昨天夜间吕复给他的一份紧急密电，让他赶紧通令委任何金鳌和王正钧为讨贼联军第四第五师，至于原因，电令里面没有提及，但其中四个字却让他颇为心动。

机会难得！

当时他还有些犹豫才发表了两份通电，委任何金鳌和王正钧为自己的联军第四第五师师长，可没想到何、王二人回复得如此之快，中午时分就发来通令电，宣布接受自己的委任。

吕复看杨森高兴的样子连胡子都快翘上了天，这会儿握着自己的手连声称赞：

“千里算！千里算！我怕你以后要改名叫万里算咯！”

吕复笑着谦言了几句，心里却顿觉有些失落。

小婉太厉害了！超出自己不知多少。

3

看见宫小婉又睁开眼睛，周山药立即压下了体内的钧晨罡气，问道：

“现在好些了吗？”

她点了点头，虽然仍感觉很虚弱，但已经可以勉力坐起来，又叫周山药帮她穿上衣服。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去哪儿？”

周山药很着急，谁知她却说道：

“我在路上休息也是一样的，现在我们要立即赶回去，我不知道现在何金鳌和王正钧到底怎么样了，我怕他们被逼得狗急跳墙，不愿意投靠杨森，反而直接扑到夔门去……”

“哎……”

周山药叹口气，他知道她醒来后一定放心不下战局，早就令人准备好了临时担架。于是赶紧帮她穿好烘干的衣服免得她着凉，自己披上了那件她缝补过的军服。

宫小婉看见军服的一刹那，眼帘却忽然低垂，嘴里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法开口。

周山药把她扶出屋外后，已是雨后的阳光射下，天气晴朗。他叫来属下抬出担架，将宫小婉扶了上去躺下，接着又去找那农妇到了声谢，买了床被褥盖在宫小婉身上。

一营的士兵集合在院门外，见到两个团长出来，立即列队敬礼，面色肃然而敬。周山药看了一眼，心下满意而又感动。又打开地图，派出一个排的兵力沿着既定的撤离路线前去探路。

见传令官牵来自己的马让他骑了上去，周山药摇头说：

“我走路就是了。你赶紧指派一个骑哨，去万县城附近摸摸情况，快去快回！”

说完便带着部队上路，两个士兵抬着担架走在中间，周山药不放心她，独自一人走在担架旁边。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从被褥里伸出来，紧紧的抓住了他在一边晃悠的手掌。

周山药握着她的手，侧脸过去，看见她苍白脸上一缕会心的微笑，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口中轻悠悠的问着：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