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声鹰叫,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白点,渐而变大变成了一直白鹰,白鹰旋转直下,翅展扑腾双足一落,鹰爪踩在了周钰儿的双肩上。
“这小白鹰长得真快,你都给他喂了些什么?”
水仔看着钰儿肩头上的白鹰,恍惚间觉得它好像长大了许多,周钰儿调皮的说道:
“周公子的黄栩罡气似乎长得更快哦?”
水仔一愣,旋即想起自己已经炼化了九次黄栩钧晨令,已然到了一个全象。瞥了瞥身边的光晟骑卫,低声对周钰儿说道:
“这里人多,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接着又顿咳了一声,大声问她:
“前面情况如何,有黔军吗?”
小姑娘眼睛一转,说小白鹰应该没看见什么异常,至于黔军川军什么的,白鹰又分不清楚。水仔暗暗摇头,心说让小白鹰探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它在天上绕了一圈结果什么也没搞清楚,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嘛。
一行人已经出江州城外,水仔至少觉得应该去探探梁府周围的情况再进去,这次回来的目的是要查找三年前赤虹圣母郑菲儿死亡的真相,让真儿一桩心事落地,他知道尽管梁真看似表面沉静,其实心里一直放不下。
“朱克!林仲卿!你二人去梁府里外打探一下,看看有无外人,我们在西城门等候。”
水仔吩咐道。二人得令后立即鞭马而去,剩下的人朝江州城西门而行,正走着,欧阳亮就说道:
“不知薛连成近来在说什么,都这么久了,我等九人未归定然会引起他的疑心。我怕他暗设阴谋,对少主不利。”
“他一定早已猜到了真儿和你们在一起,只是我不知他下一步究竟作何打算。”
欧阳亮想了想,说:
“他无法想利用赤虹杯控制少主,好为川军对抗袁祖铭……”
“不对!”
水仔断然否决,欧阳亮不解,问他为何如此肯定,水仔便道:
“川军黔军大战是几个月以前才开始的,而薛连成误导真儿练伏羲至少是在郑菲儿失踪前,也就是三年前就开始,和黔军入川应该没有关系。”
欧阳亮一想水仔说得不无道理,沉吟片刻后,又说:
“这么说来,他只是为一己之私而私挟赤虹杯。可他究竟为了什么,只是单纯为了控制赤虹族的将来吗?”
水仔却不答,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很多次,但一直没能想通,不过他猜想薛连成一定另有原因,绝非单纯控制梁真这么简单。
而如今黄栩杯和黄栩石在上官婆婆手中,翠灵杯和翠灵石在宫小婉手中,而赤虹杯在薛连成手中,如果这次梁真拿到赤虹杯,就会出现宫小婉所说的三杯归位。
而三杯归位后,又会出现什么事情呢?
忽见朱克和林仲卿已经策马而回,水仔回神过来,待二人奔近却见其脸色异常慌张。
朱克手上拿着一封信,而林仲卿手上则捧着一个锦盒。
水仔问道这是什么,朱克神色紧张的说道:
“属下刚进府院大门,就发现麒麟影壁旁边有这个锦盒和这封信。东西是吊在一根烧焦的树杈上的,一望便知,留东西的人一定是希望我们一进门就能看见。”
说着将信递给水仔,水仔一见封面心里一突,心想怪不得朱克等人神色紧张。
信封上写着:
罪奴薛连成谨拜少主梁真亲启。
水仔立刻打开信封和梁真一起阅读,薛连成在信中说薛少当时是因醉酒而至乱性,触犯少主威仪以致少主身陷难堪。在信中又自疚其罪,说教子无方,已按族法将薛少定罪。至于私自持赤虹杯一事乃是上主夫人郑菲儿当年亲自应允,未曾告知少主是怕少主要面对翠灵黄栩两族的直接刁难,所以归位之前薛连成以身藏杯,挡在所有的指责前面。只待梁真年满二十赤虹石归位后,才打算将持有赤虹杯一事告知少主并让她定夺。
又说若少主梁真看到此信,还望立即传信与他,好亲自上前谢罪,并持赤虹杯交予少主,再请发落。
薛连成在信中只字不提郑菲儿离奇失踪一事,还把罪过全部推到了薛少身上。水仔一看完就问道:
“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虚武骑林仲卿打开锦盒,众人一见吓了一跳。
里面装的居然是薛少的人头。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薛连成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林仲卿等人无不骇然发指,奎虎骑刘彪也大骂一声,随即说道:
“这薛少本就是薛连成的养子,薛连成为了假装讨好,下了狠心杀掉他也不奇怪!”
朱克此时却说薛少之罪只能由少主定夺,薛连成擅自私刑简直是无视主上威仪,其心当诛。
人头一现,众人又议论纷纷,指责薛连成之意图昭然若揭,如此‘大义灭亲’之举无非是想骗得少主暂时放松警惕罢了。
只有欧阳亮一人,看着锦盒内的人头不言不语身躯微颤。
水仔并未太注意他人,只是有些不解,预感此事还有蹊跷,可一时间又没能想明白是什么蹊跷。但见薛少的人头已然置于盒内,周围以熟石灰裹堆满,想必是这信和锦盒应该是薛连成早就放在了梁府大门内的了。
他转头征询似的看着欧阳亮,欧阳亮脸色已恢复正常,还面露疑惑的说道:
“此乃薛连成推责谢罪之信,至于三年前上主夫人失踪的真相如何,如今薛少一死,就全凭薛连成一人口说,死无佐证啊……”
奎虎骑刘彪骂道:
“既然姓薛的知道罪大弥天,怎么不将赤虹杯和薛少人头一起交出!这家伙一定是骗我们自投罗网,然后手持赤虹杯控制少主!”
一句话倒也是说出众人心中的顾虑,水仔问二人梁府内外有人吗。朱克与林仲卿皆摇头,说府外一如先前般了无人烟,而自数月前大火烧过之后,已到处是残砖烂瓦,杂草丛生。
亢龙骑张高聿忽然疑问:
“如果将赤虹杯轻易放在荒无人烟的梁府,万一被盗或丢失,他的罪过岂不是更加大?”
欧阳亮也点点头,说这人头和信件自然无人理会,这赤虹杯也算是难得的一见玉器,如果轻易放在外面丢失了就麻烦了,薛连成怎么会这么做。
“想必他根本不怕丢失,这周围应该有不少薛连成的眼线。属下斗胆猜测,就是我们今天从江州出来,说不定就已被他的眼线盯上了。”
朱克这一说,众人也明白了,看似荒无人烟的梁府和寂静的周围,说不定正有人暗中埋伏着。
“倒也不怕,只要赤虹杯未靠近少主,灵杯仙咒也起不了作用。大不了我等护在左右保全少主和少主爷,就算怕投鼠忌器,难道还怕不能全身而退?”
“可如此一来,我们定然不能让少主亲自出面,否则……”
朱克担忧甚重,又问水仔:
“不知少主爷作何打算?”
水仔沉吟片刻未作决定,只道:
“要查出三年前上主夫人郑菲儿失踪的原委,恐怕非得经过薛连成这一关……我想他定然从薛少口中得知,那日薛少酒后误言透露了上主夫人被害的事情,真儿必定会回来探查,所以才在梁府留下信件,只待我们有一日回来找他。”
众骑一听,皆点头称是,薛连成是料定了众人会做什么。
又听水仔问道:
“只是他于这信中只字不提三年前的事情,颇为奇怪……却不知如何传信于他?”
欧阳亮说朱雀三卫如果还在薛连成身边,那只需派一人前往,沿路放出光晟卫的赤焰弹,朱雀三卫知道后,定然会报与薛连成。
“快马一去一回只需不到两日!若薛连成不在附近,得知消息后最多三日也可到达江州。”
刘彪却大叫一声,不满道:
“这恐怕是薛连成引诱我们的陷阱!少主少主爷千万别上当啊!”
“不知其他人意见如何?”
水仔暂未理会刘彪,只是又有了犹豫,只问其余光晟卫。白虎三骑皆摇头,称明知可能有陷阱,千万不要上薛连成的当。而欧阳亮等苍龙三卫却说只要谨慎行事,倒也不怕什么。
玄武三卫不置可否,说去也是危险,不去恐怕又毫无办法。水仔一阵摇头,一边周钰儿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做着鬼脸在一边说道:
“你们这些大人真是婆婆妈妈!如果他真的拿着赤虹杯心怀不轨,你们打算就一辈子这样躲吗?”
说着又嘟着嘴可怜的看着梁真。
“姐姐归位以后怕是连小圣母都不敢生了……”
一句话居然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水仔更是心生怒火,心想薛连成有恃无恐,恐怕是算定他们要么一直逃下去,要么就只能去找他。水仔看看梁真,见她犹豫不决,对她说道:
“真儿!你说要不要去见他,这次你不要听我的,我都听你的!”
水仔抚摸着她的面庞,希望让她来做决定,梁真看着他情真意切的眼神,一双细胳膊只紧紧的抱着他,想了想,点头说道:
“我想知道我娘亲究竟去了哪里……”
水仔明白了她的心意,为了她梁真他也要看看薛连成这葫芦到底里卖的什么药。但又见她紧紧搂着自己浑身发抖,显然对灵杯仙咒的操控心有余悸。
他想起宫小婉挣脱控制后那恐怖发怒的一幕,心想被这仙灵杯控制心智后不知得有多难受恶心。
对了!宫小婉!
水仔突然想起临走时哥哥周山药交给他的小纸条,那是宫小婉写的,说如果知道了薛连成的消息,就第一时间打开。
他浑身上下到处翻找,拿出周山药给他的驳壳枪和望远镜,终于在怀里找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打开后宫小婉写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让他和梁真独自去一个远离众人的偏僻地方。
“亢龙骑张高聿,氐龙骑陈闯!你二人速去成都联络薛连成,就说我等三日后在江州梁府等他。奎虎骑刘彪你去江州城内寻个住处,其余人等先进梁府,找一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水仔一声吩咐,周钰儿却嬉笑着问道:
“我呢?周公子!”
水仔想了想,说你就在原地等我们,我和你姐姐有事要说一下。
说完水仔便骑着酸溜溜和梁真一起走到城口的一处角落,见众卫已经各自领命离去,只周钰儿一人在原地瞪着眼珠小嘴一嘟,显得很不开心。
水仔见她只是好奇的张望,并未耍小孩性子过来,于是打开纸条细细读了下去。
读完后心中便有了数,将纸条撕碎扔在一边,细细摸着周山药给他的手枪,犹豫的看着梁真说道:
“真儿,薛连成来之前,得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2
袁祖铭逐步调防完毕,已将自己现有所属外线兵力安排至忠州县及涪州县一带,防守下川东。同时他又把自己直属的两个师全部安排在重庆附近,防止刘湘乘机从西面偷袭。下川东的潘汉森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已经失去了暗插的意义,袁祖铭好不容易得知了他们的下落,只好将他们调回重庆。
接着他又给杨森发了好几封讨好的电文,声称自己按玉帅吴佩孚的指示,占领了自属的防区。又说将委派何金鳌、王正钧二部迎其回川,并划为其属。
杨森收到电报后,脸色淡然默不作声,吕复微微一笑默不作声,二人皆心领神会袁祖铭玩的花样。只有乔毅夫张开就骂袁祖铭虚伪,现在看见下川东的局势不在他控制,就厚重脸皮来讨好了。
骂完后又说道:
“依我看,袁祖铭先前急调何、王二部下川东万县,根本就是冲着子惠你来的。幸好有唐式遵半路拦了一下,要不然还会出岔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个笑面虎!”
杨森看着乔毅夫骂完又抱怨,也不生气,心里却想着,袁祖铭是笑面虎,那唐、潘等人表面投靠过来,心底的算盘恐怕还是在替刘湘在打。何王二人居心不轨,唐、潘等人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见吕复坐在一边只笑不出声,杨森问了一句:
“军师对袁祖铭的这封电报如何看待?”
吕复只说了一句,
“不过缓兵之计!”
杨森心里早就有数了,吕复不过帮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又问乔毅夫,刘湘目前的情况如何,乔毅夫说道:
“刘司令下属两师都集结在渝西北的合川附近,只待司令入川后,就与你电话商议如何驱袁,不过……”
“不过什么?”
杨森见他忽然欲言又止,有些好奇。
“不过刘司令发来的电报上说,邓锡侯、田颂尧、刘文辉三人在渝西南附近集结了一部分兵力,人数在两三万左右,矛头有些不对。”
哦?
杨森起初还有些心惊胆战,不过没多久就明白了过来,转脸看向吕复。
吕复还是沉默。
“军师今天是惜言如金啊!”
杨森面带微笑,口气不咸不淡。吕复嘿嘿的笑了一声,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在膝盖上手指不停的乱动,好一会儿才说道:
“邓、田二人一向视子惠老弟为眼中钉肉中刺,眼下他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矛头是对着刘湘的背后,逼他和你划清界限……”
杨森心想这不是废话嘛,还用你说。
脸上却依旧微笑对着他,吕复知道杨森在等自己出主意,只继续说道:
“如果刘湘被邓、田二人吞并,那么川东诸将必然联合袁祖铭对付司令你,到时候你在四川就一个盟友都没有了。”
杨森微微摇头,奇怪吕复为什么一直在说废话,见他手指头翻舞,忽然停住指着一个方向,心里顿时明白了。
“不晓得夫人在房间睡醒了没有,现在江景甚好,马上就该到白帝城了,正好下船走一走……”
杨森忽然转了话题,一边说一边坐在椅子上不动弹,只顾欣赏沿岸风景。乔毅夫一听,起身说道去看一下妹妹,如果醒了就她叫出来陪司令下船游玩。
吕复见乔毅夫走开,赶紧起身走到杨森面前,对他低声说道:
“如非要保住刘湘,必须以玉帅名义将其划归过来的唐、潘诸部调往上川东,跨过袁祖铭的防区与其本部人马汇合才行。”
又说道:
“待袁祖铭势微后,下一步必须解决刘湘,否则难以收拢川中诸军,我已有打算,司令可如此如此……”
说着,吕复回头瞥了瞥过道附近,确定乔毅夫没有偷听。
杨森细心的听着,听明白吕复的意思,当着乔毅夫的面吕复不可能把自己的思虑和盘托出,故而自己才找借口将乔毅夫离开。这会儿吕复已经把话挑明——刘湘才是要最终对付的人。
吕复告诉了他大致战略,杨森心理盘算着,脑子里飞快的绘出整个川东将来的战略结构,以及所有的军队部署。这时他看见船舷左岸高耸的夔门峭壁,沿江面而上直竖天际,悬崖上几轮瀑布从涯顶飞流而下,泼洒水花于长江之中,而那江上,一座伸入江心的半岛正慢慢映入眼帘。
半岛岬角上,一栋栋房屋鳞次栉比的从江岸一直排列而上,在葱葱绿绿的树林中遮遮掩掩,中间处隐约可见一排青砖城墙,其中一幢飞檐红瓦的白色庙门高耸出顶,与那夔门绝壁相矗成对,隔江峙望。
杨森一见那庙门,想起自己去年便是从这里坐上兵轮仓皇出逃,大叹一声:
“去年我就是在这里被川中诸军逼得走投无路,才投的玉帅吴佩孚啊!”
吕复却志得意满的说:
“当年刘备兵败夷陵,就是在白帝城托孤于诸葛亮,然后拒东吴大军于蜀外,使得东吴饮恨而归。如今将军归来,怕是要替孙权解了这千年之遗憾咯!”
杨森听罢得意洋洋,见那白帝城此刻正被晌午的日光普照,青墙红瓦森严古拙,阁楼角亭丹楹刻桷,古色古香,又流翠郁郁鹃啼鸣鸣,正招醉路人。
不禁大声道:
“我杨森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