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翠忽地推门追了出去,却发现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自己方才明明看见屋外有人,难道眼花了?
宫小婉也被闹声吵醒,可睁了一会儿眼又闭上,毫不关心屋外有什么。小翠在外面转了一圈无所发现,只得又回到屋内。见宫小婉依旧沉睡,也不敢打扰,又横卧在长凳上。
但这一晚,她却再也不敢熟睡。
凌晨刚过,当听见鸡叫了第一遍后,小翠立身而起,紧握峨嵋刺步出门外。回想起昨夜依稀听到的怪叫和窗外的人影,内心疑窦顿生。
这打江村上下不过几十户人,自己和宫小婉已经按着江湖规矩没有唐突他们,但难保人家心里不会起什么歹念,暗藏什么杀机。
她始终信不过这些惯做江匪水盗的跳滩匠,天虽未亮,索性趁着人家这个时候早起,去探个究竟。
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直到天蒙蒙亮,也未见她回来。
2
绑!绑!绑!
堂鼓一敲,大锣小锣齐声喧哗,钹声争鸣,唢呐高奏。那扮作白素贞的青衣一个高腔开口,台下立即一片喝彩。
“离了峨嵋到江南,
人世间竟有这般美丽湖山,
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
那一边好楼台紧傍着三潭,
路桥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
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
不一会儿,扮作小青的花旦也随即上台:
“姐姐,咱们可来到了!这里多有意思啊。看看,游湖的人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
啊,青妹,你我姐妹来在江南,领略这山温水暖,好不爽快人也。青妹,你来看,前面就是断桥了。
姐姐,既叫“断桥”,怎么桥又没有断呢?
……
虽叫断桥桥何曾断,
桥上过那游人两两三。
看这等好湖山我愁眉尽展,
也不枉下峨嵋走这一番。
……
姐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朝咱们这儿走来,好俊秀的人品哪!
在哪里?
在那儿呢!
……”
扮作许仙的小生刚拿着伞出现,薛连成就看得哈欠连连了,见周山药和谢兰亭二人把酒看戏已是喝得酒气熏天,欠身对二人说道:
“薛某实在有些困顿,不敢搅了两位弟兄雅兴,还是先行告退了……”
谢兰亭倒也不强留,客气了几句就吩咐属下带他回去歇息,薛连成却说自己门路熟悉,不用带路,再说这西山戏台离堂口又不远,自己一人下山便可,免得误了其他弟兄听戏。
说完又告了礼数,便独自一人离座出来。
到得门外,见时辰已是深夜外面黑得不见五指,薛连成点起火折子循着山路而下。
快到西城起忠堂堂口处时,薛连成却未朝那大门走去,而是突然拐进了一条小巷,绕了一个小圈来到另一条街,最后寻到一所紧闭大门的茶叶铺前。
此刻整个街道漆黑一片,唯独那茶叶铺楼上的小窗渗出摇摇晃晃的微微烛光,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薛连成一见那楼上的烛光,四下谨慎的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人跟踪才轻轻地叩了叩门。
许久不见动静,又叩了几下,半响一块门板才掀开,探出一个头。
开门人借着火光一见是他,点头道:
“薛爷来了。”
薛连成点点头,随即又再次确认身后没有尾巴,这才闪身进了茶叶铺。
进去之后便赶紧要了纸墨,书了一封长信折好交给那店伙计。
吩咐道:
“立即叫人送往联军司令部,亲自交给杨森!”
3
直到天边泛出一丝微白,宫小婉才又睁开了眼。
她伸了个懒腰起床,发现小翠不在屋内。也未在意,只是整了整衣衫稍微洗漱了一下,就着灶台上的冷粥喝了一碗,就步出房门。
寒冷刺骨的空气袭面而来,大雾笼罩整个打江村,除了隐约能看见近旁几栋茅屋,其余的皆隐没在浓浓白雾中。
四下却静得瘆人。
她立在房门前,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像是在静思,又像是在养神,浑身上下不露一点气息,除了那额头上的翠灵石微微发着亮光,在四下幽静异常的浓雾中一闪一闪。
就在这时,一声马的嘶鸣传来。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宫小婉感觉到了对方的位置,额头上的翠灵石逐渐暗淡,渐渐恢复了常态。
她睁开双眼,见浓雾中一匹灰色的骏马冲出,马背上的小翠见宫小婉立在屋前,立即猛勒缰绳,一人一马急停在她面前。
小翠跳下马来,拜倒在地。
“小翠鲁莽,不知圣母在此,险些冲撞了圣体……”
“好了好了!”
宫小婉打断她,心知在这么浓的雾气里面视线难免模糊,她不知自己已睡醒站在屋外,没看见也怪不得她。
便问道小翠昨夜和今晨查探的如何。
小翠听闻一脸惊讶,宫小婉一瞧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和外面的情况,甚至连今晨小翠去江边召唤江豚也一清二楚。
“我已至五层伏羲决,方圆数十里以内任何本族钧晨护卫的气息我都能觉察到,不管她做了什么,去了哪儿……”
宫小婉缓缓解释,尽管这一点也是自她悟到龙鳞决之后才慢慢发觉的,不过脸上却不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圣母伏羲决至高层之后,视听触闻皆大幅提高非同寻常,特别是对于体内有钧晨罡气的钧晨护卫感知尤为强烈。小翠这才想起这一点,方才醒悟为何一向机警的宫小婉昨夜对发生的怪事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原来自己早就充当了她的耳目去探查一切。
“圣母武法天威,翠灵族皇统天下……”
小翠习惯性地说到一半,又立即捂住嘴,见宫小婉一脸不耐烦的神色,这才慌忙说起自己查探的结果。
“自今晨起,小翠查遍了左右,发现整个村子连个人影都没有,那姓石的和其他江匪全都不见了!”
哦?全村人都不见了!?
宫小婉面露诧异,自己能感觉到有钧晨罡气的护卫,但于常人却无法感知。这打江村昨夜确实有一些怪异,那躲在窗外偷看她们的人轻功极高,当小翠追出门外时,其实此人早已跃上房顶,躲进了小翠搜寻的盲点,才让她毫无所获。
但躺在屋内的宫小婉早已心知肚明,正静待对方露出下一步动作时,却突然失了对方踪影,那跳上房顶的人忽然消失,连她自己也觉得无比蹊跷。
后来一想便有了答案,那偷窥二人的黑影串上房顶后,只能是消失在了天上。
这人会飞,小翠这般在地上四下乱转岂能找到?
昨夜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这时候听小翠说起打江村全村几十口人一夜忽然消失一事,才让她顿觉其中有异,真正起了怀疑。
看来这村子真还有些鬼名堂。
她绕着屋子四下转了一转,思虑这事是否与昨夜窗外那人有关。直到和小翠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找到半个脚印。
“圣母,这脚印好像是个裹脚女人的……”
小翠发觉了这点,宫小婉早已一看便知,这脚印太小,只有三寸金莲才能踩出来,但她却醒悟另一件昨夜尚未注意的蹊跷之事。
“昨夜来时,你是否见这村里有女人?”
宫小婉这么一说,小翠这才猛醒,想起昨夜见这打江村上下几十口人,全是壮汉渔民,居然不见一个妇孺老幼。既是村子,怎么可能全是男人?就算是浑水袍哥挣些跳滩钱,可平日里拉纤晒网,日常起居,总少不得女人打点啊。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只说我们果真进了贼窝,而这村子里的老幼,说不定早叫这帮人杀害了。
宫小婉微微一笑,说那倒不可能,不过这村子一定藏着她们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事。
小翠问是否去弄个清楚,否则心里总是觉得莫名恐慌。
“你一个钧晨护卫怕这些作甚,还怕他们吃了你不成?”
宫小婉有些恼怒她的慌张,又说人家既然不愿告知,她们两个外人就不要管闲事了。
“你在人家面前露了功夫,人家自然放心不下。昨夜那人只是他们派来监视我们的,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既走江湖就得按规矩行事,人不犯我不犯人,不要动不动就瞎打听。”
说到这个份上小翠也只得作罢。可宫小婉眉头一皱又一想,眼下村中无人,这样岂不是没人帮她送信给吕复了,不免又犯了难。
要么自己只能冒险露个脸,去附近的镇子找个邮驿,寄一封公信给吕复,报告一下她眼前的处境。
可又以什么身份呢?司令部进出的公信都要审查来源避免情报外泄,如果杨森得知自己兵败不但不请罪,还绕过他联系联军特别参谋部,岂不是自找没趣儿?
只能寄私信,可眼下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翠灵石下,一双灵目在小翠身上盯来盯去,心想这少女来路至今不清不楚,把自己的处境和想法交她传达似乎太过冒险。
宫小婉轻叹了一声,头一次感到自己无计可施。
却在这时,山上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声音隔得有些远,但宫小婉和小翠还是听到了,二人面面相觑疑窦顿生。转头朝那山上眺望去,此时侵染上山的江雾已渐渐褪去,依稀能看到一排绝壁峰峦露出。
峰下皆是密林,将峰峦与打江村隔开。山峰既是绝壁,当然无人可上山,可那声音却似从那山顶传来。
“圣母,即便不管闲事,但去看看倒也无妨啊。”
小翠这样说不知是出于不放心还是好奇。宫小婉此时却也犹豫,这人生地不熟的,连当地人也没有,怎么说也得找个人问路,寻个去处才能想办法送信吧。
可眼下整个村子除了她俩连个鬼影都没有。而那山上似乎又有些异常,那哀嚎瘆人无比,想必定有缘故。
“你就不怕遇到山魈,吃了你的小魂?”
宫小婉这么一吓唬,小翠真有些害怕了,见她这模样宫小婉有些想笑,忽然翻身上马,叫小翠赶紧去船上取了包袱,自己在这里等她
“等会儿我们上山,你遇到附近住家只管去问镇上的路,其他的闲事一概不要多问。”
小翠领命称是,一个闪身便朝江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