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平城东北方向与僖州北滘(jiao)郡相邻处,银鳞河边芦苇丛间一叶扁舟随流而荡着,此时已是深夜,船上没有火光。
水面泛起一阵涟漪,一个人头包裹在湿透的黑色头巾中缓慢的从水里冒出来,只见这人靠近船檐一个跃起便站立在船尖之上。躬下身子用手撩起船帘走了进去。
“五个人怎么就你们两个回来复命?而且你还伤的这么严重?”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船内响起。
“事情正按照计划的路线行进,少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被一个臭小子给阴了一手,差点把命丢在那里。”又是一个男声响起,不过显得有些虚弱。
“为什么当时不下令将别英林等人给弄死?那样账本就不会被人夺走。还让我去保护那个姓孙的杂种,我当时恨不得一刀把他捅死。”第三个男声响起。
“账本就是故意送给刘正丰他们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处理这起案件。”率先开口的男子又开口说道。
“那您就不怕别英林他们几个人把事给泄露出去?”第三个男声问道。
“他敢!主子当初怎么对他们的,他难道敢忘记?主子的手段你们可是知道的,要是他们敢多提一个字,哼,有他们好受的!”第一个男声满不在乎,提到主子,这几个人都是又敬又怕。
“那小姐呢?就让她留在紫平?万一被查出什么来会不会有危险?”第二个男声也问道。
“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主子的女儿没那么脆弱。”第一个男声迟疑。
“还有件事,我看见了传说中的鬼玉,就在和我战斗的那个小子的身上,要不是那个臭小子突然放出一把火,我就能弄到手。”说话的这人便是暗道中偷袭向阳的隐形人。
没有声音再响起,小船继续朝着北方飘荡而去。
————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脑海中?”向阳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想要把脑海中的那个不断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的模糊的黑影打散。
但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呼吸越来越急促,向阳终于忍受不住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暖的床上,盖的被子通体淡紫色,上面还纹着几只鸳鸯。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不见,听觉遂而恢复正常,向阳感到胸口膈着什么东西,伸出手摸向胸口,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亵衣,随手扒开将那东西抬到眼前。“闹了半天,你还是挂在我身上,不过要不是你,我这会怕是已经躺进棺材里而不是这床上。”
向阳说着将玉佩收进衣内,开口间只觉得喉咙异常干枯,想着起身找口水喝,便坐起身子看了看所在的房间的环境,显然是名年轻女子的闺房。向阳教还没伸入床底下的鞋子中,就听到一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向阳刚穿好鞋子,就看到谭瑾瑜率先跑进来,她焦急的扒开向阳的衣服,然后欣喜的对他说道:“你没事了?”
这时又是一名女子站在了谭瑾瑜的身后,向阳一看居然是蓝昕霖,此时也是一脸浅浅的笑容,淡淡的望着向阳,蓝昕霖脸上依然有几处淤青,但换上这身碧裙,也难掩其倾国倾城的容貌,可以说与谭瑾瑜不相上下。
向阳听谭瑾瑜这么问,便尝试着活动起筋骨,发现已经没有任何隐痛感,便笑着对谭瑾瑜说道:“我当然没事,不过这不像平时的你啊,对我的胸膛这么感兴趣。”谭瑾瑜这番表现让向阳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他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那一条接近三寸的伤口,伤口此时已经结上厚厚一层暗红色的血痂,居然没有缝合的痕迹。
谭瑾瑜用手指轻挫向阳的胸膛,轻声哼道:“你的身子在那天都被我看的一干二净,还在这装害羞是,伪君子,不要脸。”
蓝昕霖抿嘴一笑,然后走过来奚落道:“对呀,当时可是有大概二十个人看过你的全身。”
“那我不是亏大发。”向阳一想到时候吴淼水他们肯定会嘲笑自己就非常的不爽,“看来以后要找个耐火的衣服穿上,要不然每次都光溜溜的多让人害臊啊。”向阳心里这么计划着,走出卧室,看到外面茶桌上两个茶杯中还向外冒着热气,便走了过去,提起茶壶对着嘴痛饮起来。谭瑾瑜和蓝昕霖跟着走过来,看到向阳这般喝水的模样,相视一笑,坐在茶桌旁。
向阳喝到喉咙不再觉得干渴后,满足的放下将茶壶放回原处,坐在俩人的对面。
“我睡了多久?那天深夜我昏过去后,还发生过什么事没有?”向阳开始询问起之后发生的事。
“不算那晚的话就只有两天,你这身体的恢复能力非同寻常,御医来察看伤势的时候,你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将近一半。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在聚盛钱庄抓到一名黑袍蒙面人,紫平府派人将火给扑灭,顺便控制住整个聚盛钱庄,我记得应该是明天就要重新开堂审理。”谭瑾瑜回应道。
“那账本呢?里面记载着什么?”向阳最关心的就是账本里面的内容,这个东西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谭瑾瑜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你将账本递给了杨思邈,我们在场的人都没打开来看,杨思邈后来直接交给到场的刘大人和杨大人。哦,对了,这个东西还给你。”谭瑾瑜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通体透明的石珠。
向阳接过后不解的问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
“前些天刘大人在审问那个无名女子的时候,无名女子被识破后服了毒,不过救治及时没有立即死去,但一直昏迷不醒,御医说只有冰川石可以最快速的将其体内的毒素排出来。之后便就找到颜大哥,颜大哥让我在你房间找找,于是珠子就被我拿去交给刘大人。昨夜那无名女子醒来,刘大人特意让我将其还给你。”
“哦,我饿了。”向阳说着摸着瘪塌塌的肚子。
“走吧,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会霖儿在这,注意点吃相好嘛。”
“知道,知道。你是不知道在聚盛钱庄我们几个怎么过的,一不注意饭就被抢个净光,我在厨房干活都只能最后吃,好惨。”
“哈哈,你活该,谁让你白吃我的。”
————
而紫平府后院,刘正丰,杨延琢,沈篪围在前来协助办案的丞相贾颌一旁,都等着他作出定夺。贾颌翻阅着手中的账本,脸色越发凝重。他合上账本重重的拍在桌上,怒发冲冠,“这些人真是太不像话!私底下捞些油水也就罢了,老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居然干出如此过分的歹事,实在是让老夫心寒。”
“那丞相您说该怎么处理?”沈篪尝试着问道。他们两天前就连夜仔细彻查账本记载的账目,被里面零零总总的数字和牵扯到的官员商贾给彻底震撼到。
“你们说一个小小的门候也敢收那么多‘好处’,这可是在天子脚下,简直是胆大包天。我这个丞相还怎么打理朝政。”贾颌是越说越气愤。
“这账本真成烫手山芋喽,下面那些官员本来对咱们这些所谓世袭罔替之辈多有不满,这次涉案的就有数十人之多,这还不算那些商贾,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把他们都给秉公处理,到时候整个朝廷咱们说话还有人听吗?只处理商贾不处理官宦不行,只处理官宦不处理商贾也不行,都不处理这事弄的人尽皆知,不说是百姓不答应,咱们就能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枉死?判罚重不行,罚轻百姓以后还会信任官府吗?我是不知道怎么判决。”身为御史大夫的杨延琢面对此事也是束手无策。
四人都陷入沉思,最后沈篪开口道:“要不把这呈交给皇上,让皇上判处,其他人绝对不敢忤逆分毫。”
“你觉得皇上会过问这件事?十天前我就向皇上禀明这起案子,皇上在举章宫听完正脸都没瞧我一下,只是对我说‘朕知道,爱卿退下吧。’唉。”贾颌无奈的说着,不停的揉着额头。
“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难道发生这种事的源头不正是。”刘正丰话还没说完,就被贾颌出言阻止:“我的刘府尹大人,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但还是别说出来,这是要杀头的,你明日就照常审理案子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们几个想办法吧,也只能先这样。”
又是无话,谁都知道那人是谁,可是能说出来?而他们这些修士出生的官宦之家与普通人之间有些不小的隔阂。两百多年,凭什么他们从出身就注定身居高位,那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没法攀上的地方,这可能是所有科举出身的官员共同的想法。
可以说这件案子处理不好,将会彻底激化两方之间的矛盾,到时整个朝廷固有体系也会面临巨大挑战,结果只能两败俱伤,这是谁也不愿看到的。
刘正丰回到自己的卧房,走到床前,看着沉睡中的无名女子,居然与自己已故妻子在眉宇间有几分相似之处。
“算下来你离我而去已有十年,也不知道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在怎么样。现在好想有个人能在我身边陪伴着我。”刘正丰神色怆然的自言自语着,将盖在无名女子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些,正好挡住脖颈,刘正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将门合上,再也没人进来。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无名女子说着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