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刚回来就要跑出去,你是要赶着去投胎?”谭瑾瑜一脸不悦的说着,跑出离苑的向阳又跑回来,从桌上抓过两块糕点塞入嘴里,含糊道:“没吃早饭,这糕点味道不错。”
“慢点吃,小心噎着。”
“霖儿,别管他!”
手里掂量着那一两碎银,向阳晃晃悠悠的来到王秀才的店铺,此时王秀才正从屋内往外搬着摆摊用的书案,见向阳朝这边走来,挥着手大声笑道:“向公子,早啊!”
“早。”
走到近处,整理好书案的王直阁便开始研磨砚台,准备着为往来的客人书写所需文书,而蓝昕霖的姐姐,如今王直阁的结发妻子蓝奕玢一身素衣的拿着菜篮刚走出大门,虽然是天生丽质,但如今俨然是一副持家妇人的模样,见到向阳颔首示意后,一个人去向菜市场买些家中常备的瓜果蔬菜。
“向阳,怎么,一大早就过来兄长这边,是有啥棘手的事?能帮的为兄一定帮。”王直阁像是知道向阳的心思一般,写着客人交代过的书文的手也不停,开门见山的问道。
向阳和王直阁多番接触下来已是比较熟络,加上蓝昕霖,蓝奕玢姐妹俩的关系,向阳也不用藏着掖着。太阳照常升起,紫平也一如既往的热闹起来,看着往来的人流,向阳指着店铺半开合的大门低声道:“咱们进去说话。”
王直阁将毛笔放在笔山上,左右顾着来往的行人,见没有客人后,才起身挽着衣袖走进店铺中。
“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王兄合伙做笔生意。”
“合伙?你的身份需要我这个穷酸秀才干嘛。”
“王兄此言差矣,兄长哪是什么穷酸秀才,苏文恭的曾孙苏牧是兄长的先生,对吧?”
自从蓝昕霖和她失忆的姐姐在王直阁这里相认后,向阳就对王直阁的身份饶有兴趣,在紫平这个寸土寸金的都城,能有一个店铺,而且里面收藏的字画皆非凡品,能拥有这些的人绝非王直阁自称的穷酸秀才那么简单。好在自己身旁有一群官宦子弟,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王直阁原来是现任汝州巡抚,当朝大学士王忠祠的长子,师从大文豪苏文恭曾孙,同样是大学士的苏牧老先生。至于为何王直阁落得个进士都考不中的下场,向阳就不得而知。
“颜面尽失,哪还敢提先生名讳。”说话间,王直阁的神色也黯淡下来,语气中充斥着自嘲的滋味。
“对不起,是向阳多嘴。”向阳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戳中对方的伤口,赶紧拱手致歉。
“没事,为兄还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责怪于贤弟,说吧,你要怎么合伙?”
“冒昧问一句,王兄有苏先生的印章吗?”
“印章?先生四年前倒是给我一个拓印,让我代替先生给那些上门求字的达官显贵盖印,你问这个干嘛?”
“有就好,有就好。”
最担心的一环算是有了着落,向阳也难掩喜悦之色,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我简单口述一遍,乾坤阁新出的训练任务就是让我们这些修士用一两银子在五天内赚取一百两银子,不得使用能力,而且不得相互合伙。思来想去,也只有王兄能在这上面帮我一把。”
“将一两银子五天内变成一百两,这个任务确实艰巨,你要为兄怎么帮你?”
“很简单,临摹一幅苏文恭的题词,然后盖上苏牧先生的印章。”
“不妥不妥,实在不妥,读书人怎能作出如此下三滥的事。”王直阁以为向阳让他临摹,满口回绝。
“王兄别急,刚才是为弟的疏忽,没把话说清楚,是为弟来临摹。”
“你?”王直阁对向阳的书法水平深表怀疑,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在他的印象中,修士的文学造诣都不怎么高。
“可别小看我,虽然为弟诗词歌赋样样不精通,但还是能写一手好字。”
“还是不妥,这事要是传入先生的耳里,为兄私自盖他老人家的印章,本来就有辱师门,先生责怪下来,那时紫平都容不得为兄。”
“苏先生责怪下来,为弟一人承担,绝不牵连王兄。”
向阳话都说到这份上,王直阁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答应。
“王兄这里可有苏文恭先生的真迹?前些日的摹本也行,若不然为弟回谭府取一幅过来。”
王直阁也不做声,默默地朝着后院走去,半晌后手里捧着一副裱定考究的字画走到书案后,将字画放在案上小心翼翼的展开。
“望湖楼醉书!哇,这是苏文恭先生的真迹?果然非同凡响!”向阳忍不住惊叹道,要知道传世的苏文恭真迹少之又少,《望湖楼醉书》又属于苏文恭生前影响最深远的二十首诗词集中之一,每一份都是无价之宝。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放生鱼鳖逐人来,无主荷花到处开。
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裴回。
乌菱白芡不论钱,乱系青菰裹绿盘。
忽忆尝新会灵观,滞留江海得加餐。
献花游女木兰桡,细雨斜风湿翠翘。
无限芳洲生杜若,汝儿不识古辞招。
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望湖楼醉书》是一组五言绝句,由五首诗组成,诗中对美丽风光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更为难的是,每每读起,那个为人豁达豪爽,安贫乐道,随遇而安的形象便是跃然纸上,令人佩服。
“苏先生,请原谅无知后生的冒犯,呼~”向阳说着对案上的诗词深鞠一躬,对向阳来说,临摹文豪的名作是一种挑战,这种挑战不亚于溶洞内的解谜。
“先别急,我将其裱在墙上,方便你临摹。”
王直阁在装裱诗词的同时,向阳在磨着砚台,准备好宣纸以便临摹,同时平复着紧张的内心。临摹大家的书法,技巧次要,更重要的是掌握大家创作时的气韵,而苏文恭先生的气韵大体可概括为妙在藏锋、淳古道劲、体度庄安、气象雍裕以及藏巧于拙,也就是不在乎书法的工整美丑,富于意趣。而且苏文恭先生执笔很有特点,不同于一般书法大家,他的执笔稍偏下一些,故而写出的字极其富有特点,经过多年传统书法练习的人,很难模仿出苏先生书法的神韵。
最初的这段时间,向阳犯了新手都会犯的临摹忌讳,过于重其形,而不重其神,纠结于字的一勾一撇,忽视整体的格局,因小失大,所以临摹出来的都不尽如人意。
“我说外面怎么没人,原来是在作着字画。”这时蓝奕玢也从菜市场回来,看着书案前聚精会神的俩人,不由的笑道。
“嘘!”王直阁扭头对蓝奕玢作出禁声的手势,示意其退下。
向阳又是将一张宣纸揉成团,一旁的纸团以是堆成小山,向阳有些焦躁的喊道:“太难了,一直抓不住其中的神韵,临摹再多遍也是废品。”
“看得出贤弟对书法有些造诣,临摹之人要抓住神韵,需要将自己的思绪带入创作者创作时的意境当中,只有领会到创作者本人当时的心境,才能入木三分。苏文恭当时刚被调任至一处陌生的地方做官,人生地不熟的他在湖上游玩时,又恰逢阴雨天气,此情此景,心生感叹,借着酒意,洋洋洒洒,挥毫泼墨,便有这传世名作。正如诗中写到‘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来了就来了,其他的都随风而去吧,多么豁达呀。”
“酒!我要喝酒。”
“别傻,他是苏文恭,可以喝酒之余随性写出传世佳作,你可能吗?领悟意境,有个七七八八的神韵就算成功。”
不知何时街道上挂起一连串的灯笼,卖力的吆喝声早已消失不见,察觉时已是深夜。
“哈~,总算是有了苏先生的七八分气韵。”
向阳困乏的打着哈欠,经过近六个时辰潜心贯注的临摹,向阳手中的宣纸终于不再被自己揉成团,与此同时他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叫唤起来。
“忙活一天,你们俩快去洗手,准备吃饭。”蓝奕玢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结束了今日的挑战。
蓝奕玢的厨艺较之御厨差上不少,但临摹成功后的喜悦,让这顿饭吃起来格外可口,满意的打完一阵饱嗝,向阳开口道:“盖上章后,还请王兄陪为弟演上一出戏。”
“演戏?怎么演?去哪演?”
“王兄可知道这紫平的文人骚客最喜欢出现在哪?”
“花语楼。”
“咱们合伙将这临摹的诗词给拍出去。”
王直阁听闻也是忍俊不禁,花语楼和栖凤楼并称紫平双楼,同样是青楼,却一俗一雅,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文人雅士们是不会去栖凤楼这种大俗之地展现自己无处安放的文采,花语楼即成为不二之所。师从苏牧的王直阁自然是知晓花语楼里所谓的文人骚客只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俗人罢了,真正有学问或者想着刻苦钻研的学士大多集中在太学院或者四季馆内,哪有什么闲心去风月场所吟诗作对。不过花语楼里的人有个特点——钱多。